等玄微子赶到司命阁的时候,众祭祀学徒早已退下。中堂的铁炉里,火焰雄雄燃烧,能听到龟壳霹雳啪啦裂开的声音。
“好了,取出来吧。”
早有侍者以铁夹夹出开裂的龟壳,放于黑陶托盘内。那托盘光鉴可人,釉色漆黑如墨。说起来这西域穷山恶水,虽种不好庄稼,但是用西域的泥料制作的陶器,紧密细腻,黝黑发亮,不止在西域,便是中州人也极是喜欢。每年源源不断地运入中州,换取西域紧缺的米面、粮油、丝绸等。侍者将装有龟甲的托盘,递给大小司命过目。年青的小司命看向大司命,“你怎么看?”
大司命仔细观察脉理纹路,正待说话,一抬头便见到未经通禀就驱门直入的玄微子,微微愣了一下,倒也不恼,他微微颔首,算是和玄微子见过礼了,才道,“其象甚美,其兆为兴。动则有变,变则利好。”
天机老人玄微子亦凑近观看龟壳纹裂,沉呤道,“大司命所言之兴,是兴何方?利好,又是利何处?还望明示。”他一生长于谋算之学,占卜一类,虽然亦通,但并不如大司命精通。
大司命默运天目,一时见一道白芒腾空而起,似乎有什么东西被击中化作片片碎片,那碎片继续裂变成无数光点。一时又见天上勾陈闪耀,地上风起云涌;一时又不知是何处之景,只见天光云影,一片霁丽之象。他沉思良久,缓缓说道,“天机玄奥,穷我之力,也难以窥测。想我族居于西域已近千年,第一次出现地动之象,必是有大事发生。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教主大人息下没有,教主功法俱强,心性通透,见微知著。或者有什么高深的领悟也未可知。我等不如一起往璇玑宫,求教于教主如何?”
“也好。”玄微子道,众人齐齐往积云峰而去。
这一场震动牵连甚广,甚至在昆仑山脉,也隐隐有震感从地底传来,直到玉虚峰顶。昆仑仙宫,仙门宗主苍梧子正在瞑目打座,忽然睁开眼睛,喃喃自语,“天发杀机,移星易宿;地发杀机,龙蛇起陆。”下一秒,又陷入沉思。而座下童子打断他的沉思,“宗主,天枢院元明真人和奇门宗的顽道人求见。
苍梧子肃容道,“宣。”
不一时,长须白发的元明真人和身形瘦削的顽道人走了进来,两人微微弯腰作了个揖,苍梧子道,“免礼,两位请座。”
“今夜月色大明,而有地动,不知是何预兆?”元明真人道,“我刚才已用蓍草占卜,竟是离卦。离者,丽也,主火、电、兴盛繁华之象,也可主繁杂、繁乱、兵火之意。却不知道要如何解了。难道是说,新主登位之后,会开创一个盛世?”元明真人所谓的新主,自然是仙门力撑的大皇子高辛元。高辛元本圣恭帝嫡长子,又拜在当朝国师广妙真人门下,日常受真人教导,恭谨良善,一向被视作未来有道之主。
“我以奇门先天太极神数起卦,却是震卦。震者,动也,只怕是大变之象。若是大皇子能顺利登基,又何来的“震”卦?只怕是,其中过程曲折,存在无数变数罢。”顽道人道。他自数年前接掌奇门宗后,获圣恭帝亲封广明真人封号。却并不领受,一向自称顽道人,众人也就由得他了。
俩人讲完,俱道,“宗主以为如何呢?”苍梧子学究天人,又精通仙家妙术圆光术,据说圆光术练至极致,可知过去未来,是以二人特意来相问。皆因卜筮之术,似是而非,占卜得好,还需诠解得好,否则便是南辕北辙,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苍梧子自忖圆光术虽然神异,但耗神太过,何况天机不可窥测太多,恐有反噬。但是经不住元明真人和顽道人一再相求,便道,“也罢,我便看看吧。”圆光术有低阶高阶之分,一般法力不足者,需借助水、水晶、黑曜石、镜子等助力,但苍梧子是何等样人。但见他一脸肃容,专一凝思,指运仙力,以虚空为镜,在空中画了一个圆。
众人聚精会神的看向圆镜,但见镜中宛若电光火闪,中间一片夺目光芒,似要破镜而出。那光芒太过刺眼,竟照得众人生生睁不开眼睛。只得“轰”得一声,似有东西被那光芒击中,散作万千浮尘。每一点浮尘都亮晶晶,流光耀金。每一点浮尘都在旋转飞舞,象一个巨大的漩涡。
三人睁开眼睛,见到这般奇诡的景象,都睁大了眼睛,呆呆不知所以。
“宗主,这是何景象?”
这时苍梧子却吐出一口血,半响说不出话。这一次施行圆光术,似乎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费神。明明还想坚持一下,看久一点,以便更清楚知道来龙过脉。却几乎耗尽心神,一口老血稳不住,便喷了出来。
“宗主!”元明真人和顽道人齐齐惊呼,上前扶住苍梧子。苍梧子却推开二人,早有座下童子拿了洁净的方巾过来,苍梧子擦净嘴角血迹,才道,“这景象奇诡,我也不知其意。或者天道自有其运行之律,不想我等凡人窥伺太多吧。”
一众默然。
且说山洞里,正在隗无崖惊骇之际,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但见那刀光如闪电雷霆,笔直飞向归藏晞,迅速没入归藏晞身体。刹那之间,他看到什么?“轰”的一声,被蚩尤刀击中的归藏晞,甚至来不及哼一声,身体已化作片片碎片,不,是比碎片更细小的光点!密密麻麻的烁金流晖的光点,轰地四散开来,布满虚空。所有的光点高速旋转,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漩涡越收越小,越收越小,汇聚成一团巨大耀眼的光团。那光团渐渐缩小凝聚成人形。俄尔,光芒渐渐收敛,直至全无。光芒尽处,现出一具人体。却正是归藏晞,但见他眼帘轻闭,嘴唇微抿,静静地躺在地上,倒好象睡着了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