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田间的土路上,婉青的脑子一直恍恍惚惚,一会觉得在梦中,一会觉得在戏台子上,脑海里不时浮现的画面让她有点哭笑不得,思来想去,她都不敢相信这件荒唐且令人愤恨的事情竟发生在自己身上。不知道谁说过,婚姻是爱情的坟墓,而自己的呢?爱情与婚姻仅仅谋面,爱情就陷入了泥潭,该如何期待它再一次一尘不染地出现呢?可这一切的改变,都是那个丧心病狂的流氓造成的,他狠毒地撕碎了别人的幸福。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那个可恶的男人应该得到法律的制裁。
县城医院不很大,看病的人却不少,门诊楼的几个科室前已挤满了人,一张张黝黑枯黄的脸,无精打采地歪倒在褶皱不堪的衣衫上,眼神中流露出迷茫。
婉青的出现无疑使大家眼前一亮,光鲜的衣着,姣好的面容,吸引得大家的注意力跟着她移动,这一切使她感觉别扭极了,自己仿佛成了众目睽睽之下一个蹩脚的小丑,企图小心翼翼地遮掩什么,却似乎又将一切暴露无遗。她迟疑着,犹犹豫豫地退回到了门口,惆怅万分地向外张望。
就在这时,一群人涌入了医院大门,喊声混着脚步声,十万火急地奔向门诊大楼。婉青忙躲在了一边,眼睛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这一瞥,她吃惊不小,担架上的人好眼熟,是他?是他!那道血痕是她在挣扎中留下的,那是一个弱者对施暴者无奈的还击的印证。
“农药?喝农药啦?!”
婉青还未回过神来,沉寂的人群已变得嘈杂起来,
“年纪轻轻,就不想活了!”
“能有啥大不了的事呀!这么想不开!”
“太糟蹋这性命啦!”
婉青突然觉得身体有些失重,费很大力气才没有倒下去,她的大脑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的行动,尽管心里清楚此时自己在大伙面前出现是多么地不合适,但她由不了自己,焦急万分的她奔跑起来,那一刻,她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神通广大的本领,可以将奔赴黄泉路上的他拉回来,不管他是不是那个流氓,因为在他看来,不管怎样严重的错误都不足以生命为代价,生命是父母给的,漠视它的人才是不可原谅的。
很快有人认出了她,好多眼睛不时地瞟她,私下里在悄悄议论着什么。婉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急救室的门,此时一个问题已将她的心脏纠缠住了:冤枉?他会不会被她冤枉的?!冤枉!自己就成了杀人凶手……她的心开始向黑色的漩涡里沉,沉向一个黑漆漆的深渊。
急救室的门开了,跟着滚出来的是浓烈的农药味,大夫站定,扯下厚厚的口罩,
“家属!家属?”
“没来。我们都是帮忙的乡亲”
“他家里没人,就一个老娘,还瘫在床上。”
大夫的嘴角抽动了一下,扣上口罩,匆匆离去。
大夫的举动已让大家感到情况的不妙,婉青更觉浑身发软,手忙扶住了一边的柱子,在心里默默祈祷着。
这时,纽扣开车赶到了医院,一路奔跑赶了进来,看见婉青时,吃了一惊,
“怎么……你来了?”
婉青软软的臂膀指着急救室的门,失去血色的嘴唇抖动着,
“是……是他?”
“是毛毛虫……喝农药了!”
纽扣摇了摇头,忙冲向急救室,迎上来的是躺在推车上的毛毛虫,纽扣连连后退几步,呆呆地看着车子进入了病房,这才大梦初醒般地冲上去抓住了大夫的手臂,
“大夫,人没事吧!”
“还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大夫,大夫!您一定要救救他,一定呀!”
头发已花白的老大夫停住了脚步,转过头看着纽扣,叹了口气,
“我救得了他的命,救不了他的人呀!年纪轻轻就寻死觅活,年轻人哇……等他醒了,好好劝劝吧!唉!”
纽扣不住地点头,一步并三步朝毛毛虫的病房走去。
婉青站在病房门口,思前想后不敢进去,病房里不时传来毛毛虫痛苦的呻吟声,她的眼泪有点不由自主,大颗大颗滚落下来。
下午四点,毛毛虫醒了过来,疲惫之极的眼神盯着雪白的天花板,一句话不说。
“毛毛虫,你这是何苦呢!被人冤枉了,也不吱一声……”
过了好半天,毛毛虫的眼睛开始眨动,浓浓的眉毛竟也跳了跳,
“我自己原意背这个名……”
毛毛虫的话没有说完,纽扣惊得长大了嘴巴,目瞪口呆,怀疑农药是不是烧坏了他的脑子,要不然就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
“第一次看见她,我就……很喜欢……那种发疯般得……喜欢,可是,她注定是棋子的,我只想着……能给她做点什么……我就很开心……也就知足了。那晚上,我尽可能地在一边……保护她,可后来,哪个可恶的家伙将我推倒了,刚爬起来,又被人莫名其妙地抓了一把……后来,知道她……是在我的面前被人欺负了……心里难受啊!可怜的她……心爱的她……我还有什么说的……我痛恨自己,直想死,再不想其他的了……她好吗?”
纽扣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慢慢地坐在了毛毛虫的身边,表情由气愤到诧异再到不可思议,最后慢慢变得舒缓,他紧紧握了握毛毛虫的手,
“好兄弟,是个男子汉!”
“她呢……她好吗?”
纽扣还未回答,病房的门“吱”一声开了,婉青捧着泪花轻轻走了进来,看见毛毛虫的时候,一下子哭了,悬了这么久的心已让她积蓄了满腔的悔意、委屈和恐惧,在此刻她终于可以宣泄了。
婉青的出现是毛毛虫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的,昏暗的脸上也泛起活意。岂料她进来后只是嘤嘤地哭泣,一言不发,躺在床上的毛毛虫急了,胳膊一撑竟坐了起来,
“快……快别哭……”
“不哭了,你看,他这不是好好的,没事了。”纽扣又回头看着毛毛虫,叹了口气道,
“婉青早赶到了。你若有个三长两短,让婉青怎么活?你……怎么……想得这样简单!婉青要是心里愧疚,活得能轻松嘛!”
纽扣叹了口气,拎着水壶打水去了。
婉青渐渐止住了哭声,抬起头来,与毛毛虫的目光相撞,四目相对,空气凝滞。良久,毛毛虫才回过神来,
“坐……坐下……”
婉青埋下了头,侧身坐在了床边,好半天才轻声细语道,
“你说的……我……全听到了……”
毛毛虫的脸腾地变红了,她的话使他不安起来,一时他竟不知道手该往哪搁,目光应在何处停留。
“都是我不好,冤枉了你……害得你……差点……”
“别这样说……不怪你……我……我们太笨!让你吃苦了,真恨自己!棋子呢?你一个人来的?”
婉青摇了摇头,伤神的眼眸里流露出无限的凄迷。
“我们……不可能了……他们不会接纳我……嫌我……”
“别想得太多,棋子不是那样的人。”
“我说的……是真的……家里的压力……太大了,我不想成为他的包袱。”
“不是你的错,却要你接二连三地受伤害,这样对你不公!”
“你呢?你现在躺在这里,还……差点……丢了命,你又有什么错,这样对你更不公……”
婉青的眼泪又淌了下来,手捂着脸,头扭向了一边,
“别……别哭,你这样……我心里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