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那本介绍精神分裂症的书上,所描写的种种症状,竟然和自己产生的症状出奇的相似。做了书上的检测表以后,振东的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他扬起惨白的脸,看着天花板和墙壁的接缝,沉重地叹了口气。
也许是婶子一家给自己的精神打击太大了,自己家族里有精神病史,自己遗传到了也说不定。自己这颗倒霉的种子,怎么换了住处、换了活法,也依然没能摆脱不如意呢?他的心里满是惆怅。
这几天,张钰姐在闲来和自己聊天的时候,说婶子家的一儿一女过得不好。听说,朱扬现在正在和丈夫闹离婚,两人因为钱的问题,频繁争吵。朱波经常一个人醉倒在街头。
张钰说这话的时候,振东突然想起婶子杀自己的原因。最近这段日子,因为记忆接连出现混乱的情形,他甚至不知道,婶子为了霸占父母留给自己的房子而将醉酒后的自己推到河里这件事,是自己的幻觉,还是真实的发生了。
想到这,他突然有了个主意。听说婶子还去公安局报案,说自己失踪了。正好,自己可以借机去婶子家走一趟,顺便谈谈房子的事情。现在他手里有一笔钱,对于办理遗产继承等诸多事情,也足够支付了。
而且,如果那天,婶子将自己推到河里这件事是幻觉。那么,婶子就不会有太大的反应。试想一下,当一个被自己杀死的人,站在自己面前,那会是怎样的心情呢?恐怕就算是再镇定自若的杀手,一时间也会被吓得屁滚尿流吧。
下班后,他饭也没吃,便打车去了婶子家里。
还是那熟悉的小区,不宽的马路两边,并排停放着车辆。车辆与车辆的空隙之间,时不时的有几个小贩,箩筐里放着铁秤,向过往的行人兜售水果。
街坊四邻照旧坐在小区院里的老树下,大冷的天儿,大爷大妈门围坐在火炉旁边,有些织着毛衣,有些嗑着瓜子。李阿姨和以前一样,带着那顶自己织的灰色的毛线帽子,带着一副白色的劳保手套,捏着火钳,正伸着头,冲着炉子口边吹风,边捅里面的火炭。坐在炉子上的水壶被熏得黑黑的,冒着热气。
小区突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身影,引得火炉边的老老少少纷纷朝这边看来。李阿姨一眼便认出了振东,他喊着振东的名字,打了个招呼,还和旁边的人说,振东这小子长高了不少。
振东来到婶子家的门前,一切一如往常,还是那熟悉的楼道,只是楼道里的声控灯坏了,跺跺脚也不亮了。
面对着铁门,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敲了敲。没想到里面立刻传来婶子的声音。听到门锁转动的声音后,门开了。
婶子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惊得瞪大了眼睛,她倒抽了一口凉气,之后两腿一软,瘫在了门口。凤海叔叔听到动静,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从里屋冲了出来。
没想到婶子一时间竟然吓得尿裤子了。她的嘴唇不住地哆嗦着,屁股底下流出的尿液,在白色的瓷砖上摊开。叔叔不明就里,还以为是振东恐吓了自己的老婆。他狠狠地朝振东瞪去,却发现振东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并不像是做过什么坏事的样子。
“嘿,你这是怎么了这是,不就开个门吗?怎么跟见鬼了似的?”叔叔不解地唠叨着,他的两只手穿过婶子的腋窝,把她从地上抱起来。
婶子像中风了一般,颤颤巍巍的用手指着振东,嘴里哆哆嗦嗦的说着“鬼,鬼。你是讨债上门来了。”
“哎哟,你真是神经不正常。”叔叔一边责怪着婶子,一边费力的拖着他。
“愣着干什么?快帮忙啊?”叔叔一个人抱着婶子,应付不过来,一脸责怪地看着振东。
振东应声上前,还没碰到婶子的手,婶子便发出了触电般的惨叫。这一声凄厉的嚎叫,把两人都下了一跳。
婶子的反应,说明了一切,看来那晚的谋杀是真的。并不是幻觉。
叔叔给婶子端来热茶,有送来了热毛巾,半个多小时以后,她才恢复了正常。她端着冒着热气的杯子,盯着坐在对面的振东,一脸疑惑不解的神色。凤海拿着热毛巾,时不时地给她擦着频频冒着冷汗的额头。
大概叔叔不知道婶子痛下黑手,在河边谋杀自己的事情。所以,婶子一直没问振东,是怎么活过来的。大概,她也不敢问,因为做贼心虚。
振东询问了房子的事情,凤海表示,自从他们失踪以后,他们确实想要把房子卖掉,给儿女还债,现在一儿一女的生活处境,总是令他们两个老人担忧。但是因为他只是失踪,并没有证明已经死亡,所以暂时还无法处置振东父母留下来的这套房子。
因为朱扬被放高利贷的人追得满世界乱窜,天天东躲西藏,那帮人不但扬言要卸掉朱扬的胳膊,打算他老公的腿,还在自家的大门外喷油器。在门锁上涂胶水,频繁的骚扰,让婶子患上了神经衰弱的毛病,夜里只要门外有一点动静,都睡不着觉。
放贷的人逼得实在是急,他们一狠心,就把自家的房子给卖掉了。可卖掉了也只够还上一部分的。因为高利贷利滚利,债务就像个大雪球一样,越滚越大。
凤海一反常态的请求振东,不要把房子收回去。先让他们两个住着,这是他们最后的住所。听着这一切,他又想起了在外面没什么能耐的叔叔,在家里对幼小的你自己拳打脚踢的情形。加之前阵子,婶子毫无恻隐之心地对自己痛下黑手,他咬咬牙,表示坚决不同意。
论心黑手狠的程度,这家人绝对不值得同情。他表明了态度,如果他们不按时搬出去,自己就会按照法律程序走。所以,让二位尽快想办法。
临走时,振东突然扭过头,双目炯炯有神地看着婶子,说:“对了,那晚,在河边发生的事情,我有证据。”说完,便推门走了出去。
他前脚刚一迈过门槛,就听到了婶子嚎啕的哭声。
一想起自己马上就能将这两个阴毒的东西赶出自己的房子,他的心里就一阵轻松。振东打算将父母的这套房子卖出去,再重新买一套新房。这样,在这个城市里,自己就算安家落户了。
尽管不卖掉这套房子也可以,但在这套房子里发生了太多不堪回忆的事,几乎在这栋房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发生过自己被凌辱的事情。索性卖掉它,换个新的,也算是开启了全新的生活,过去那些不堪的记忆,应该会慢慢淡忘吧?加上现在自己精神不好,记忆力也在减退,也许有一天,会将这一切忘得干干净净。
想到这,他抬起头,迈开步子走出了那个老旧的小区。
其实,振东对生活的要求并不高。他觉得,有自己的事业,收入不多,但是能养得起自己,就够了。把老房子卖掉,住进新房子,这样的生活,就会让他满足。毕竟,对于一个曾经坐在火坑里的人来说,能在水泥地上坐着,就是一件很幸福的事了。
因为心情舒畅,又没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做,振东并没有打车回住处,他一边散步,一边留意街边的小吃,最后信步来到街边的烧烤摊前,抬手一看表,已经是夜里11点了。吃完烧烤,走回住处,大概12点多,明早继续上班。
他点了些烤串,要了一瓶啤酒,一个人独饮独酌,吃得津津有味。
回到住处以后,他脱掉衣服倒头便睡。接下来的日子,他只希望那些幻影不要在眼前出现,在头脑的里声音不要在响起,那就好了。不知道上天能不能听到我们可怜的振东那小小的心愿。
这一晚,酒足饭饱的振东,在他简陋的出租屋里,自是睡得深沉。
可婶子的日子就不好过了。振东的出现,使他受到的惊吓着实不小。这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老太太,如今到了暮年,反而活得憋屈了。夜里,听着老头子轰轰作响的呼噜声,婶子艳梅辗转难眠。她反复回忆着那晚振东死亡前的画面,黑暗之中,他在河里的挣扎,怎么想怎么奇怪。
最后实在是想不通,她在黑暗中看着天花板,眨巴眨巴眼睛,叹了口气。想着过几天,他们老两口就要离开这栋房子,去租别人的房子,过上颠沛流离的生活,她就感觉心口发堵。可又没有办法。
婶子艳梅年轻的时候从来不信命,她不相信那些歪门邪道,不信那么看不见、摸不着的所谓的命运。她只知道,生活中的一切,都需要自己努力去争取。至于怎么努力,那自然是要靠一点心计的。心计就是脑子,在这个社会上,没脑子的人,注定会活得很惨。但现在,她感觉冥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惩罚她,使她们一家过上了这种鸡犬不宁的生活。现在她们一家是真的摊上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