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乐、雪碧、咖啡、茶,亲爱的先生,你要喝点啥?”
飞机上,一个声音传入朱振东的耳朵,他一抬头,看到勃颈上扎着丝巾的年轻空姐,正端着托盘,笑盈盈的看着她。
“一杯O型血,谢谢。”
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笑了。空姐腼腆地笑着,为防止失礼,她用纤细的手指,遮住了嘴。
“先生,您真幽默。”空姐白嫩的脸上,笑出了红晕,而周围的乘客,包括前排座椅里的那些人,也都纷纷回头,笑容满面的看着后座的这位风趣幽默的绅士。
突然间被这么多人直视,他有些不好意思。索性抬起手,看着手腕上的表,以化解尴尬。
当他抬起手,稍稍抽起袖子,看向手腕上的那块表时,他的思绪还沉浸在疑虑之中。奇怪,自己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
“一杯O型血?”
那一刻,他真的觉得,自己的嘴,甚至是大脑都不听使唤了,不然,它们怎么会失控般的说出这样另自己匪夷所思的话来?
尽管,在别人看来,这是这位先生的幽默使然。可他自己并不这样认为,因为,在那句话脱口而出的那一刻,他明显的感觉到,自己是认真的。
是的,他好像……好像真的需要一杯O型血。而且,必须是O型的,其他的血型,他没兴趣,因为那不好喝。
“不好喝?”等等!自己怎么会产生这样的想法?我究竟是怎么了?想到这里,他突然感到一片混乱。
猛地从思绪中回过神来,他发现自己还保持着看表的动作。表?!自己什么时候有表了?他的目光顺着手腕游移,看到的是黑色的西装袖口。再顺势看看大腿,自己竟然穿着一套笔挺的西装,而且西装的面料质感细腻,腰身处裁剪得可谓是一丝不苟,甚是贴合。整套西装面料很垂,浑身上下没有一丝褶皱,散发着高档面料特有的光泽。他低头打量着自己,突然觉得这副身体出奇的陌生。
下了飞机以后,朱振东浑浑噩噩的走在人群中。他觉得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以至于他几次怀疑自己是在做梦。看着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停停走走的汽车,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又要去哪里,甚至,他不知道自己是谁。
从机场出来以后,他站在马路旁,面对迎面而来的一辆出租车,他鬼使神差地挥手叫停,然后钻进车里,“通江路东方小卖部。”他不由自主地说出了这个名字,司机并未察觉出他的异样,当他在车里坐定以后,竟不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他只感觉自己一切的言行举止,都在鬼使神差的状态下完成。
他望着车窗外的陌生的街景,所有的景物,包括绿化带里的大树,都迅速的向后倒去。车里放着广播,可广播里具体播放的是什么内容,他已无心去听。
车子在一个不宽的十字路口前停靠,振东不并认识周围的街景,他是通过司机停下车,并开始打票的这个举动,才推断出来,这里就是目的地。
出租车司机麻利地撕下小票,转身把小票从防盗网的空隙里,塞给了他。他说了声谢谢,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掏出一个钱包,打开后,里面厚厚的一叠红彤彤的钞票,让他暗自心惊。以至于他把一张百元大钞递给司机时,手都在抖。
司机师傅接过他手里的钱时,也看到了他的手在轻微的颤抖。他抬头看了他一眼,露出不解的神色,之后便转身从腰包里找出零钱,在回身递给他的时候,又快速地撇了他一眼,似乎在说“你没事吧。”
下车后,他站在陌生的街角,抬头看到了这个有些破落的街道。这是一个鸡爪形的三岔口,在最边上的这条街上,开着一个小卖部,上面挂着一个涂着白色油漆的牌子。上面刷着醒目的红字“东方小卖部”。牌匾上的油漆已经斑驳脱落,小卖部的玻璃窗,擦得不是很干净,上面还有风干的水渍。小卖部的蓝色木头门上,拴着一条弹簧,一个身材肥胖的中年妇女,手里捏着零钱和方便面,正推开门,领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往外走。
振东站在那里,傻愣愣的看着眼前的一切。
“哟,振东回来了?”
那女人原本并没注意到振东,只是因为一推开小卖部的门,就看到他愣愣的看着自己,她便抬头,仔细看了对方一眼。
这一看才发现,门口这人的眉眼竟那么熟悉。再一辨认,发现这人她认识,便打了个招呼。
听到对方管自己叫“振东”,振东笑着应允了一下。便匆匆转身,走进了眼前那一人多宽的胡同。
尽管周遭的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好像他从未来过,但这副身体却像有记忆似得,带着他轻车熟路的走进了一栋老楼房的一楼,并在二楼防雨台的花盆下,拿出一把钥匙,打开了门。
压在花盆下的钥匙,不但沾着些许泥土,还带着冰凉潮湿的触感。振东捏着手里的钥匙,插进锁眼,转动着钥匙。眼前的房门,用老式的不锈钢包着,上面钉着一排排半球形的铆钉。当钥匙转动第二圈的时候,他抓住门把手往里一推,门开了。
他顺手把门关上,看着眼前的小屋。一间只有十几平米的老屋,甚是清冷。他环顾四周,四面斑驳的墙壁,长满了大大小小的黑色霉斑。他低头看看脚下,是坑坑洼洼的水泥地面,还有几处闪电形的裂缝,裂缝一直蔓延到墙角的那个简易的落地镜下。落地镜对面,是一张单人床和一个床头桌,桌前放着一个小板凳。除此,整个房间再无它物。
振东走到木桌前,坐在了四四方方的木头板凳上。顺势将手搭在了书桌上。土黄色的书桌上,堆着一堆堆印章。桌角上放着一个奶白色的台灯。他静静的坐在那里,看着眼前陌生的一切,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他缓缓的拉开抽屉,发现里面凌乱的散落着一些印章,还有一盒红色的印泥、几把刻刀。他从抽屉的最底层,抽出了几张白纸,把那些印章沾些印泥,一个一个的印在白纸上。然后仔细辨认着印出来的字,很遗憾,印出来的都是一些陌生的姓名和公司名称。这些信息并没能让他回忆起自己的身份。
天色渐暗,从外面投射进来的光,已经不足以提供足够的光亮。他转头仰望着高高的小窗,那个只有菜板大小的窗户上,还镶嵌着三根手指粗的钢筋,这里看起来俨然像个监狱,他默默地打开了台灯,奶白色的光倾泻在土黄色的木桌上,看着掉了漆的木桌上那一道道深浅不一、横竖交错的刀痕,振东努力回忆着,他在脑海里翻找着一切能证明自己身份的信息。
这时,他又想起了自己付车费时,从上衣内袋里掏出的钱夹。他再次将手伸进上衣内袋,将那个巴掌大的折叠钱夹掏出,拉开拉链,那一大叠红彤彤的钞票,再一次映入眼帘。这是一个黑色的长方形皮夹,装完钱之后,就可以将皮夹对折起来,再拉上拉链,钱夹就变成了巴掌大小。
钱夹中间的口袋是装纸币的,口袋外侧有很多卡槽,遗憾的是,整个钱夹里只有钱,既没有身份证,也没有银行卡。
放下钱夹,振东茫然了。他重重地叹了口气,仰头望望那个菜板大的气窗,一脸惆怅。
他不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上,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家人,更不知道,自己与眼前的这个简陋的小屋有何牵连。从小卖部里走出的那个中年女人,热情的叫着自己“振东”找个行为来看,振东可能就是自己的名字。不过,也许是对方认错人了。
这种不知自己身在何处、更不知道自己身为何人的感觉,实在太难受了。他垂下眼帘,失望地打量起四周,看到那个铺着蓝色格子床单的小床上,放着一副黑框眼镜。那眼睛端端正正的放在枕头上。
因为振东面前的木桌,就摆在床头旁边,所以,他一伸手,就拿到了那副摆在枕头正中央的黑框眼镜。他拿过那副眼睛,借着台灯的灯光,仔细打量着。
这副眼睛上手很有分量,厚厚的镜片,在侧过来看的时候,能看到一圈一圈的光圈。眼镜的边框又粗又黑,眼镜腿和眼镜框的衔接处,还裹了一圈黑色的胶布。这副眼镜很大,两个厚重的镜片,就像厚重的啤酒瓶瓶底一般。戴上去,能盖上大半张脸。
他打量着手上的这副眼镜,突然感到有一丝熟悉的味道。当这丝异样的感受,传到心里的时候,他慢慢地起身,走到落地镜前,缓缓地戴上了那副眼睛。眼前的事物突然变得模糊,他左右转头看看,一种高度眼睛带来的眩晕感袭来,与此同时,一段久违的记忆,以画面的形式浮现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