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秋絮一醒来就听见楚沐嫣强忍怒意的那句“我哥哥和阿絮清清白白的自由身,怎么就变成你口中的残羹冷炙了呢”。
自顺着溷水离开那片林子后,几日昏睡,白秋絮已在前尘旧事里又滚了一遭,自当也想起自己昔日身份。楚沐嫣这句话忽的就勾起她思绪,想起自己苦苦慕恋白苍泽几百年未果,与神庭太子容天相恋,又被他背叛封印,心中顿时悲愤难耐。
她堂堂妖帝不就是清清白白的……残羹冷炙吗?
虽然极度不愿意承认,但白秋絮就是忍不住将自己和“残羹冷炙”联系起来。
一醒来就要面对自己的情伤史,白秋絮觉得世道对她太残忍了。想她堂堂妖帝,征战四方,所向披靡,却在男情女爱一事上狠狠连栽两个大跟头。
不过听她们所言,白家大娘子婚约之人楚世子也在此处?白秋絮不由自主地想,难道她的姻缘不在妖众、不在神庭,而是在一个微不足道的凡人身上?不过凡人嘛,既然能有这个运道做她的夫婿,那定然也不是微不足道……
白秋絮浑然没有自己已经不是白家大娘子的自觉,对那未曾谋面的楚大公子好奇期待起来——落水那时她已经昏迷不醒,白秋絮自不当那回作数。
两人争执还在继续,白秋絮出声提醒她们,二人这才双双注意到挣扎着起来的白秋絮。柳姿紊急忙胡乱抹了抹眼泪,跟在楚沐嫣后头去搀扶白秋絮起来。
白秋絮坐起来,晃晃尚还晕眩的脑袋,问道:“我这是怎么了?我们在哪里?”
“渴了吧?来,先喝点水。”柳姿紊倒了水过来,帮忙喂给白秋絮喝。
嘴里确实干渴难耐,白秋絮就着柳姿紊手中水杯连喝几大口,嗓子里的干痒这才缓解。
“我们这是到神仙地界了,我们被一群仙人救助,我哥哥也在这里,跟着众仙人修行呢。”楚沐嫣给她拿来衣衫。
此处灵气流溢,却达不到九重天上的浓度,当不是仙界,应该是在人间哪个修行福地中。白秋絮知楚沐嫣柳姿紊不曾见过这等奇事,便以为这里是仙境,那些人是仙人。她顺应地笑笑,道:“这可真是太好了。”
想来楚沐嫣柳姿紊解释不清楚这里到底是哪里,但总会有能解释清楚的人过来。目前的白秋絮只是手不能提肩部不能扛的凡人小女子,随便来一个强壮点的男子都能收拾得了她,此处也不是妖界,她一呼可得百应,便心安理得地继续享用白大娘子这个身份。
白秋絮醒来后缓了缓,表示想出去看看。楚沐嫣惊恐万状地阻止了她,只搀着她允许她在屋里走动,活泛身体,白秋絮笑道:“我哪里就这么虚弱了,要你百般照顾。”
“你之前一直在发热,我还担心你烧坏脑子呢!”楚沐嫣道。
两人正走动着,噔噔噔从屋外窜进一只白狐狸,坐在门口歪着脑袋打量她们。
楚、柳二人不记得有关此狐之事,白秋絮却还记得清清楚楚的。但那时她尚未恢复记忆,并没有认出这狐狸是谁,现在想起一切,她自然也就认出这狐狸是谁。
白秋絮心里“咯噔”一下。
她既然在此处醒来,定然是她复生之时出了意外,只有帝魄逃了出来,不得不沦落为凡人,借此蛰伏蓄势。
可……为何?为何偏偏在她最孱弱无势时,最无依无助时出现在她身边的却是她最不愿见的……哪怕是容天那厮好啊!好歹他对自己还有利用之意,少不得假情假意待她,她也可以借此周旋骗取消息!又或者,又或者她一个人孤身奋斗也比和这狐狸周旋来的好啊!
白秋絮痛心疾首,就不能给她个称心如意的好帮手吗?来的为什么不是白依依啊!
狐狸一身白毛油光顺滑,显然这几天过得不错。白秋絮隐隐觉得白苍泽有些奇怪,有说不清楚哪里奇怪,也不明白他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更不确定白苍泽是否知道她神魂就躲藏在帝魄之中的事情,虽然她千叮咛万嘱咐十二妖王不可泄露此事,但白依依毕竟是白苍泽的姐姐……
白秋絮胡思乱想之际,楚沐嫣和柳姿紊目光已被那狐狸牢牢吸引吸引。
没办法,毕竟是大妖原形,即使缩小数倍,也与普通白狐差别甚大,比如耳朵尖儿比普通白狐更尖些,毛发比普通白狐更通透些,体型比普通白狐更修长灵动些……总而言之,白苍泽原身身姿绰约灵动可爱,两个小姑娘甚是稀奇。
“呀,这是哪里来的狐狸,真漂亮啊!”
“怕是仙人养的吧?楚公子不是说,常有仙人豢养白狐作坐骑嘛!”
白秋絮冷笑,若你们见过他白毛染血的凶残模样,怕是要跪地哭求他放过吧?
“阿絮,你瞧,这狐狸一点不怕人呢!”楚沐嫣对白秋絮道,一时不察,那狐狸突然蹿起,一蹿蹿到白秋絮面前,来回走着打量白秋絮。
白秋絮心虚地飘开目光。
“晚间我外头等你。”
耳边传来白苍泽淡漠的声音,白秋絮愣了愣,只见那狐狸对她暗暗呲牙,似乎在威胁她“你可以试试不来”。
随后,狐狸三五下蹿出去屋子。
楚沐嫣和柳姿紊方才被突然窜起的狐狸吓了一跳,此刻又为它突然的离开暗暗失落。
白秋絮的心胆却一下子被提起悬吊,上不着天下不着地。
至晚间,送饭弟子照常送饭,白秋絮旁敲侧击问出此界何处,此地何地。通过那弟子甚是和善,一一细细讲于她听了,白秋絮终于知道,此间界是人间地界,此处是北俱芦洲南地方位的一处洞天福地,是当今修行大派慧海门的山门。
北俱芦洲啊……白秋絮的神儿又开始飘。她曾经到过人间地界,知道人间世界共分为四大部洲:曰东胜神洲,曰西牛贺洲,曰南赡部洲,曰北俱芦洲。每大部洲又各自分化十洲,地域浩瀚,单大部洲下的一洲之地,就算穷尽凡人十世,也未必能走出去。白秋絮曾游览西牛贺洲,耗时两百余年,也不过游历西牛贺洲属内三、四洲而已。
白秋絮曾在西牛贺洲之西的一处人烟绝境之地找到过一处天然的妖界入口。时隔多年,不知那入口还在不在?白秋絮埋头苦思,回妖界当然是第一紧要事,可凭此身……怎么回去啊?
白秋絮摸不清楚此时距她陨落后已经过了多少年,妖界又是个什么情形。她自信就算她不在妖界,十二妖王也能打理好各自属地,但一直这般,也不像个样子,她的帝身也必须得找回来不是?话说她连自己身体在哪儿都还不知道呢……她陨落得又蹊跷,万一人家怕她没死绝,又派人来追杀她怎么办?她堂堂一代伟大的妖帝都被算计成这样,万一,万一人家的目的是妖界……
白秋絮沉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