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上雨云积聚,厚重的雨云挡住了阳光,透过云层投射下来的日光也灰蒙蒙的,不大明亮。树林里处处有参天古木,树冠伞一样张开,挡住了大部分的光亮,只有那么一点灰暗的光漏过树叶的缝隙,来到地面。
三个小娘子走了已经有大半个时辰。雨后山路泥泞不堪,三个小娘子走得艰难,为了脚下清净些,都不顾形象地将裙摆系在腰上。楚沐嫣持刀开路,柳姿紊在后方随时准备扶一把歪歪倒倒却还是在顽强行进的白秋絮。走着走着,在前方的楚沐嫣停下了。
“听,是不是……有水声?”楚沐嫣问。
白秋絮和柳姿紊都停下,侧耳细听,确实听到左前方传来水声。
“像是有条河。”白秋絮道。
楚沐嫣一怔,问:“我们来时有听到水声吗?”
“似乎……没有……我没有听到。”白秋絮道。
然后,两人齐刷刷地看向气喘吁吁追上来的柳姿紊,白秋絮问:“来的时候你听到水声了吗?”
“什、什么水声?我没听到、到啊。”柳姿紊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哪里、哪里有水?我、我快渴死了!”
渴?白秋絮和楚沐嫣不约而同地舔了舔干裂的嘴唇。
“我们去看看?”楚沐嫣提议道。
白秋絮看着前方仅容一人通过的刀劈的路,有些迟疑,道:“不妥,我们若是找不到回来……”
“放心,像这样!”楚沐嫣走时拿上了绳子,她选了一颗不粗不细的树,用绳子缠上去打了个结,道:“我们放着绳子走。听这声音,似乎没有几步路,若绳子放尽了还找不到,我们就回来。”
白秋絮没有犹豫,她却是需要水,不论是喝一口还是镇一镇烧得发胀的脑袋,遂点点头道:“好。”
柳姿紊也忙不迭点头,她哭了好久,早就口干舌燥,只是那二人留下的行囊里没有水,她也只好忍忍。
三个女孩辨着水声前行。
三人没有走太远,楚沐嫣将绑三人的绳子都接上,最后一根绳子没有放完,就看到前方一条小溪淌过。小溪不深,水流清澈,三个女孩子都激动了一番,上前汲水。
溪水清甜,仿佛是山中泉水。
低头汲着水,白秋絮喝着喝着,突然看见水面倒映出了一张毛茸茸的狐狸脸。她愣愣地抬头,看到对面溪水对岸一只白得发光的狐狸低头优雅地伸出舌头舐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白秋絮见过狐狸,朱尚书的孙女就养着一只,她还去逗弄过。但她没见过白得没有一根杂毛的狐狸,更没有见过这么……优雅?这般“优雅”的狐狸。
白狐低着头,仿佛没看见她们三个大活人一般,旁若无人地喝水。
“阿絮,你怎么……”楚沐嫣见白秋絮抬头愣愣地看向前方,疑惑地顺着她的目光向前看,见到白狐时,愣住了。
柳姿紊喝饱了水,抬起头,一眼就见到了白狐,惊得说不出话来。
若是见了其他动物,柳姿紊定然要被吓一跳,但这只狐狸浑身白毛实在太惹人眼球。
三个女孩儿就这般愣愣地盯着喝水的白狐。
白狐喝足了水,自顾自舔了舔嘴边沾了水的毛发,抬头和她们对视一眼。
“……这……这身皮毛若是做成衣裳……”柳姿紊怔怔的,白狐皮,纯色的白狐皮,在京城可是有价无市的皮子啊!若是做了衣裳,那定然羡煞旁人!
想着,柳姿紊苦笑着摇头,都什么时候了,她竟还有心情想着做衣服。
白狐的目光从三人脸上扫过,最后定格在烧的面色通红的白秋絮脸上,歪着头露出一丝打量的情绪。
打量?
白秋絮从这只狐狸眼中读出人才有的情绪。
迷迷瞪瞪的,白秋絮仿佛又回到了那天,落入那片湖水中,湖水深处,黑暗中的白色巨兽,口吐幽蓝火焰的白色巨兽似乎渐渐浮出来,那是……那是狐……
“啊——”
楚沐嫣突然尖叫一声,对面的白狐仿若受惊般迅速地窜入身后的灌木丛中,两三下便消失了踪迹。白秋絮和柳姿紊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柳姿紊慌张不已。
白秋絮转过头看见楚沐嫣脸色都白了,忙问道:“怎么了,可是哪里不好?”
楚沐嫣仿佛受了极大的惊吓,低头死死盯着手里的绳子,绳子软软地躺在她手里。
“我一直拉着这根绳子……”楚沐嫣艰难地组织语言,想要将事情说清楚,“我一直拉着这根绳子,用力地拉着,我一直能感觉到绳子的那头拴着一棵树。
“但是刚刚,我突然感觉到绳子那头没有东西了,像是……绳子断了。”
三人赶紧顺着绳子往回走。
连最镇定的白秋絮在听到绳子断了后,都有些失了方寸。三个女孩儿无一人想过,这林子里是没有人的。楚沐嫣也没有想过,方才绳子是突然就断掉的,她什么都没感觉到绳子就断了。林子里又没有人,那是否有野兽?三个人急匆匆赶过去,和着急给野兽送口粮有什么区别?
三人顺着绳子赶到绳子的尽头时,发现绳子是掉地上了。楚沐嫣给绳子打的结还在,绳子也一副方才还拴着树的样子,但是——
树不见了。
树就像是突然消失的一样。
三个女孩儿的脸瞬间变得惨白惨白的。她们亲眼看着楚沐嫣将绳子绑在树上,为了防止绳子没拴牢,楚沐嫣还在树杈上多绕了一圈。
但是现在树没了。
为什么会这样?
现在的情况明显超出了三个人的认知范围。
“是不是……是不是树……树成精自己……自己走了……”柳姿紊哆哆嗦嗦道。
另外两女都瞪了她一眼,楚沐嫣提醒她:“不要乱说。”
沉默良久。
最后还是白秋絮打破了沉默,道:“趁天还没黑,我们赶紧走。”
另外两女都忙不迭点头。
树没了,幸好开路的痕迹犹在。楚沐嫣带领着两女继续前行。
三个人沿着路往前走。这次,三个人都保持缄默。白秋絮隐约觉得头脑清明许多,一摸额头似乎没有那么烫了,身上不似方才那么冷了,像是退烧的模样。她说她仿佛是退烧了,这是个好消息,三人间的气氛没那么沉重了。
三人走着走着,走着走着,直走到夕阳西斜,却还没有到能容马车通行的大路上。
“怎么、怎么还没到,天都快黑了!”柳姿紊忍不住,急道。
白秋絮和楚沐嫣都默默的。
柳姿紊或许没有感觉到,但她俩都感觉到了。
来时,路是往下走的。白秋絮和柳姿紊都感觉到快要掉下去,若不是那娘子一手扯着一个,她们俩早摔得皮开肉绽。这般推测,回去的路应当是往上走的。
然而,没有,她们一直在往地势更低的方向走。
楚沐嫣能辨认出开路的刀痕迹,前方灌木丛上的刀痕和黑脸大汉的刀痕一致。她从小便跟着爹爹认识兵器,对刀痕的辨认很有心得,这一路的草木刀痕不会有错。
就算有错,那这般刀痕说明前方定然会有人开路,定然是有人的。
可是,没有。
她们已经走了比来时更久的时间。
走了那么远,天都快黑了,丛林却一望无际。
不止是柳姿紊沮丧,清楚来路的她们两个比柳姿紊更沮丧更恐惧!
她们到底在往哪里走?这条路是通向哪里的?
现在,白秋絮和楚沐嫣只能用“既然这条路是人力开辟的,那前方必定有人”的想法来安慰自己,才能使自己不崩溃。
“你们怎么不走了?是不是……是不是累了?我们歇会儿好不好?就一会儿……”柳姿紊气喘吁吁地哀求。
天快黑了,空中厚重的雨云不知何时尽数消散,露出西沉的斜阳。顿时霞云万丈,林子里黑暗却逐渐吞没霞光。
这一切都不正常,太诡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