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的战争是不存在马革裹尸的,活着的人只想马不停蹄地离开,死去的人则迫不及待地烂成一滩。
尘归尘、土归土,这就是战争的结局,一点都不浪漫,一点也不热血,一点都不光彩。死的人没有满脸光辉地进入天堂,而是被扭曲成奇形怪状,伴随着虫蚁的啃食变成灰尘。
莱昂还活着,他仿佛蹲在死神的头上拉屎一样逃过了一劫又一劫,在躲过了数不清的艾伦尼巡逻队并偷偷的解决掉了十多个巡逻的民兵之后,还在顽强地生存着。
“咳咳咳……”莱昂摇摇晃晃地离开散发着死亡恶臭的乱坟场。手脚并用爬过流淌着碎成一滩的尸体堆,那些苍蝇盘旋着,乱哄哄地叫唤着,吵得他头里仿佛炸开了锅。
就在刚才,莱昂为了躲避一支大批的巡逻队,钻进了一处刚打完仗的小战场,地上满是强盗和正规军的尸体。
尽管那些未知的路非常危险,但要知道野狗之类的食腐动物,很快就会顺着气味找过来,把死人与活人一起吃个精打光,连骨头都会舔得一干二净。
莱昂颤颤巍巍地走出那战场,长时间的疲劳和饥饿让他的意志近乎崩溃,仅仅是在凭借着生存的本能和军人的素养勉强支撑着了。去他大爷的圣女救援队,去你妹的军人的荣誉,莱昂现在只想回家,好好地睡一觉。
还记得幼小的妹妹横死在眼前,当时莱昂是多么愤怒。加入军队拿到剑的第一个月,日夜擦拭,硬生生磨掉了一层铁锈。他疯狂地想要复仇,想要把那柄剑送进每一个艾伦尼人的胸膛里……
现在他只想永远地离开,离开那些刀光剑影,离开可怕的时代。走着走着,他看到骑士长莱昂的脸庞,还有那些故去的战友们的笑脸。
他痛苦地哀嚎了一声,颤颤巍巍地离开被鲜血浸泡得糜烂的土地,疲惫不堪的莱昂真的不愿意承认,自己居然还活着。
按照记忆,他缓缓走上那条快要被杂草淹没的小路,步子慢吞吞的,像是个将行就木的老头:“这边……有一个村庄,他们找不到的……躲过去……”
蒙蒙亮的苍穹下,路上没有一个人,几只野狗跟在莱昂的身后转了几圈,呲牙咧嘴,淌着黏糊糊的口水,他弯下腰捡了几块石头,狠狠扔了过去,砸中了一只癞皮狗的脑壳,那些杂碎便的狂吠着跑掉了。
“呸!”莱昂恨恨地呔了一口痰,像是把心中的憋闷吐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些畜生吃人吃的眼睛都红了,似乎也吃的有了几分人的样子,知道什么能欺负,什么不能硬拼。那人一般煽动着的狗眼,让他忍不住发怵。
战争让人变成了野兽,却也让野兽更像是人。
走了不知多久,太阳崛起于东方,薄雾消散,他才终于看到了一个村庄的影子,建立在那没有人会想得到的角落。也没有一般村落抵御强盗和侵略的木墙,只有一堵用来阻拦野兽的栅栏,估计只能防得住不挖洞的小兔子。一条清澈见底的小溪顺着山边流淌,虽然陡峭的地形让取水有些吃力,但还是维持住了村民们的用度。
“希望没人认识我……千万不要。”他把自己的铁盔用力往头上扣了扣,他开始发觉自己做了个不明智的决定,这个村子和自己过去的家乡实在是太像了。
恍惚之间他有些错乱,像是掉进了时光的裂缝里,跌回了那个没有烦恼的童年,溪水在山间不停歇地流淌,奔流到那未知神秘的村外。过去是个男孩的他总是在里面眺望外面,现在是个男人的他却在外面害怕里面。
“一定不要……不会的,他们绝对不会认识一个外来人的。”
路过村口那棵没了生机的黑槐树后,他便知道一切担心都是多余的了。四个年轻人死在那棵树上,整整齐齐,像是艾伦尼人某种特殊献祭仪式,或者说是他们的暴力艺术。
莱昂把锥头枪背在背上,拔出捡来的艾伦尼阔剑来,跨过矮小的栅栏,上面俯卧着一具被晒得干瘪的尸体,是一个年轻女人的,没有任何遮掩与尊严地死去,无法想象死之前,这个女人究竟经历了什么。
他的剑握得更紧了,沙漠强盗的破坏与毁灭,是既不经过大脑,也不走良知和底线的。
这个村子应该是遇到了最坏的那种情况——用长矛和弯刀把这片土地爬犁一遍,然后用鲜血和火焰浇盖一遍,如果占领不了,也要将其深深毁灭。
屋子被烧毁了一般,那坍塌的土屋废墟掩盖着死在里面的男人和女人,
透过燃烧着房梁,他还看到了幼小的手掌,已经成为了焦黑色的炭烧。
莱昂累了……累得再也没有力气走动了。他在做什么?从一个废墟上,行尸走肉般转移到另外一个废墟上?
扔掉了剑,甩开锥头枪,他疲惫地躺在地上,任凭毒辣的日光直射在他的锁子甲上,火烤一般炙得滚烫。蚂蚁和蜈蚣爬进了他的脖子里,他动都不想动一下,觉得自己恶心的可憎,那些蚂蚁虫子都比自己干净的多的多。
慢慢的,像是从深渊的水底传出来,折射到空气里一样,耳边似幻非幻地传来妹妹的声音:
“瞧,他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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仁慈会让我们握紧武器的手变得松弛,让我们锐利的目光变得散漫,让我们干练的行动变得迟缓。在这世上,作狼好过作羊;在这世上,有多少人在挣扎,多少人在哭泣,多少人在等待屈辱的死亡。
战争,抑或是杀戮,那是属于成年人肮脏的游戏。
作为战士,我们无疑是最沉迷于其中的玩家。在死亡与鲜血中品味快乐,驻足于地狱与人间的分界限,在轻贱自己生命的同时,以剥夺他人生命为乐。或许对于崇拜武力的杜沃夫人来说,他们的北海剑是英勇的象征,他们的战斧是力量的代名词,他们自己是破坏神的使徒。
但对于纯真的孩子们来说,只有两个字:坏人。
我是一个坏人,没错,一张白纸可以勾勒出无数的可能,就像我们的世界有无数条路可以选择,而我不过是选择了比较黑暗的那条路罢了。至于卡,她娜无疑只能算一个孩子,我也才十九岁而已,堪堪算个成年人,而十六岁的她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断然都没有发育完全,却选择了这样一条道路,我不知道这会对一个女孩子造成什么样糟糕的影响。但这个世界就是这么喜欢和我们开玩笑,一个壮年的男人可以胆小如鼠缩在角落里被自己的老婆打的大气不敢出,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子却也可以像一个男人一样梗着脖子说:
“有本事你丫就砍!”
“真的这么生死看淡吗?”我苦笑着收起了武器,默默的退后,那时,我能感受到我的后方明显的有人长出了一口气。“不,我不能,我不会对女人和孩子动手的……我不能……”
摆脱了束缚的卡娜摸了摸自己被割下的右侧鬓角,接着便是愤怒的咆哮:
“你!你这是在羞辱我!”卡娜非常没有风度的指着我破口大骂,好在我刚才下的手重了些,不然我相信如果她如果她站得起来她一定会扑上来要也要要死我。“刚才怎么没见你手下留情呢?你这个无礼的家伙!”
我无可奈何地耸耸肩,站到了圣女和尼罗妮蒂的旁边,不再理会卡娜的无能咆哮。
“那么,只要在有一小会就好了。”尼罗妮蒂说道,“接下来,只要我们设置好坐标……啊!”
“在这边!他们在这里!”一阵嘈杂的叫喊声打断了尼罗妮蒂的话,接着就是纷乱的铁靴踏地的声音,数十名全副武装的艾伦尼精锐士兵在一个扛着双手剑的军官和一个女人的带领下闯进了这片不大的场地。“列阵,准备战斗!”
我啐了一口唾,反手把腰间的锁镰取了下来:“该死的,他们追上来了!尼罗妮蒂大人,次元之门修复好了吗?”
“马上!”尼罗妮蒂加快了手上的动作,头也不回地答道。
在所有士兵都举着武器列好阵势,前排的盾墙打开了一个缺口,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艾伦尼军官,另一个是一个老熟人——鑫迪!
“卡娜……”鑫迪扶着剑走到了卡娜身边,我能看到她眼里的愤怒,但是当她看到站在我身后的圣女时,眼里有充斥着疑惑,“圣……圣女!离那个异教徒远一点,到我这里来!”
我转过头去,看到圣女那满怀歉意的眼神,她低下了头:“对不起,鑫迪……我必须得离开了……对不起……”
“什么?”鑫迪此刻的震惊可以说是无以复加的,我相信她做梦也不会想到圣女会如此回答她。
“风暴卫队!抓住那个异教徒,救回圣女!前进!”那个军官不再等待了,举起手中的双手剑指挥起士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向这边压了过来!
这个时候,一道道彩色的光芒从次元之门中探了出来,将我和圣女包裹在里面。“凯恩,设置好坐标已经来不及了!我把坐标定位在了边境的一座贝勒塞神殿里,那里里贝勒塞帝国会很近。祝你们好运!”
紧接着,次元之门中迸发出耀眼的光芒,我虽然暂时看不见东西了,但是我能感到自己飘浮了起来,被卷进了什么新的空间之中。恍惚间,我似乎抓住了什么,软软的,好像是……是圣女的手!感受到对方的位置后,我和圣女互相紧紧的抓住对方的手腕以免失散,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在虚空中的穿梭了……
我们,成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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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