迭戈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抬头看了看已经升到头顶的太阳,在这样茂密的森林里,他需要走很远的路才能找到一处枝叶较为稀疏的地方,看到头顶的天空。
“已经中午了。”迭戈一边用手扇风一边说。
“是啊,可能要下雨了吧。”罗诺赞同地点点头,“我都听到那边在打雷了。”
罗诺说的没错,在他们前方不远处,已经传来了隆隆的雷声。
“六月的天气说变就变啊。”迭戈叹了一声,“让弟兄们歇会儿?”
迭戈还没有说第二遍,罗诺就已经一屁股坐倒在地,旋开随身携带的皮水囊,咕嘟咕嘟灌了起来。
罗诺一坐下来,就好像瘟疫在人群中传染一般,一连片兵器丢下,屁股坐下的响动,整支队伍呼啦一下就散开坐了下来,士兵们不停捶打揉捏着自己的大腿,从昨天到现在,他们绝大多数人只歇息了两三个小时,甚至有许多人始终都没有合上眼睛。现在屁股一沾地,马上打起了响亮的鼾声。
“弟兄们的训练还不够啊……”迭戈悄悄道,“这要是我们绿林盗,抓紧一切时间睡觉是必修课,到了打仗的时候,三天三夜不睡觉都是常事。现在弟兄们都太紧张了,这样会影响战斗力的。”
“睡觉?”罗诺挠挠头,回头看了看:“现在弟兄们不是在睡觉么?”
迭戈摇了摇头:“我在绿林盗的时候,就是马背上,就是走路都能睡着。”
罗诺呵呵笑了笑,一脸明显不相信的表情。
迭戈有些恼火了:“要不是我们有这本事,你以为为什么你们官军永远都没法消灭我们绿林盗?你们行军的时候我们在行军,你们睡觉的时候我们还在行军,就是因为我们会睡觉,所以我们才能走的久,走的远,始终都能保持比你们更好的体力。”
罗诺又笑了笑:“什么你们我们的,现在你不也是我们么?”
一句话就让迭戈没话说了,他讪讪地笑笑,抬头看向更远的地方:“又打雷了,怎么好像没下雨?”
罗诺笑了起来:“光打雷不下雨,这不是说我们那些尊敬的领主们施行仁政的方式么?”
罗诺说完还小心地看了看远处的莫特森伯爵,他还晕着,用一根麻绳捆在马背上,由他“忠心耿耿”的副官照料着。
“不对!”迭戈突然站了起来,眼睛死死盯着前面的方向,“这不是雷声,这是……马蹄的声音!”
“马蹄声?”罗诺念叨了一句,脸色也瞬间变得难看起来,整个人好像被谁刺了一下,从地上弹了起来,倾耳听了一阵,罗诺的脸色充满了说不出的诡异,“很奇怪啊……”
“是很奇怪。”迭戈接过了话头,“是马蹄声无误,而且,听这响动,是至少一千以上的重骑,据此大概有五六英里的样子。但问题在于,已经响了这么久了,却始终没有接近我们,似乎,他们正在和什么人作战。”
“和什么人作战呢……”迭戈死死攥紧了拳头,“用脚趾头也能想到,绝对是我们亚特拉斯的军队,不是巴尔博亚伯爵,就是公主殿下!”
说完,他翻身跳上战马,挥舞起手里的复合弓:“弟兄们,公主殿下有危险,为陛下效劳的时候到了!”
即使是已经那么疲累了,但亚特拉斯的战士们听到“公主殿下”四个字,还是好像打了鸡血一般,从地上跳了起来,以最快的速度收拾起了自己的武器,少数斥候立刻抛下了所有的累赘,先一步聚集在了迭戈身边。
“我们先去打前站吧!”罗诺昂着头,眼里好像要涌出火来。
“不行!”迭戈扫了他一眼:“对方是重骑,分兵只是自取灭亡。我们先要搞清楚情况,再定下决策。罗诺,你先带几个弟兄去那边打探,不管什么情况,都要回来向我汇报,千万不要逞一时之快,要知道,你肩上的不只是你自己的脑袋,还关系到我们这六千弟兄的生死!”
罗诺的眉头皱了起来,显然内心已经在天人交战了。他咬着牙,好像要说些什么。
“就这样吧,罗诺,为了弟兄们,为了战女神殿下。”迭戈偏过头去,躲开罗诺的眼睛,“如果你没能忍住,暴露了我们的存在,破坏了营救殿下及突袭敌人的机会,你就是此战最大的战犯!将要和我一起,受到军部的审判!”
罗诺的脸色一凛,再没说什么,点了四个斥候,就向马蹄声传来的方向奔去。
迭戈回头看了看身后忙碌不停,已经快要整装完毕的军团,忽然有了一个主意。
六月的圣盔谷森林因为躲在两界山山脉的内侧,从北海而来的水汽大多被屏障般的两界山山脉挡住,圣盔谷森林也因此常年干燥少雨,那些活了几百年,死了几百年的干枯老树,给一点火星就能点着。
迭戈的计划就是——用火!
但用火也要配合多方面的因素,不论是风向还是敌我双方的站位,都直接关系到纵火点的位置,一个不小心,烧到了自己人麻烦就大了。
这也是迭戈派罗诺去打探的用意。
他把原斥候队和步兵队的两个长官招呼了过来,小声提出自己的方案,这两个家伙一听到“放火”这两个字,脸色一下就变了。
“放放放放火?”斥候长官结结巴巴道,“现在可是六月天,火一点起来就收不住了啊!”
另一个步兵队长也跟着慌慌张张地叫起来:“放火?!这可是圣盔谷森林,是我们亚特拉斯王国的财产,你个……你不能这样擅自做主!”
迭戈扫了一眼那个步兵队长,后者马上想起了还躺在那边的模特森伯爵,不由得打了个寒战,脖子往里缩了缩。
“就这么定了。”迭戈点点头,“我们是经过了民主决议了的,你们两个都赞同我的想法吧。”迭戈说着,手边在腰边的直刃砍刀柄上轻轻摩挲,似乎只要谁反对,就会马上一刀砍过去似的。
那个斥候队长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步兵队长马上往后缩了缩脖子。
“那么就还这么决定了。”迭戈笑笑,“让弟兄们抓紧时间砍伐干柴,另外,这附近有一片松树林,你带上弟兄去割一些松脂过来,虽然时间有些紧,但也没办法了。”
那个斥候队长惊恐地看了一眼迭戈:“真的要放火吗?”
迭戈已经偏过头去,不看这家伙的脸了。
一个小时多一些的时候,罗诺带过去的四个斥候回来了,可是迭戈在这四个人中却没有看到罗诺本人。
迭戈的心里一紧,“罗诺去哪了?我不是说了让他不要逞强吗?他死了?!”
一个斥候连忙摇摇头:“不是不是,罗诺大哥他说发现了新的问题,让我们先回来,自己去查探了。我们发现,在前面隘口的位置,巴尔博亚伯爵的旗帜被围在隘口的矮城里,敌人穿着印有白色十字架的蓝色盔甲,不知道来路,但是装备非常精良,至少拥有一千以上的重骑兵,还有大概五千多的步兵和弓弩手。”
“六千人?”迭戈心里开始盘算了,“六千人的话,对方从人数上和我们没有太大的差距,但他们有一千多的重骑……在林区这种地方还使用重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是因为人数太少,所以即使是重骑也不管不顾地用上了么……罗诺发现了什么?你们有注意吗?”
那个斥候想了想,“好像是发现了一些穿着黑色红边和红色十字架板甲的重骑兵,战场边缘徘徊,但并没有参战,不清楚他们的立场,罗诺大哥说人太多会打草惊蛇,就自己去查探了。”
“黑色红边......红色十字架的重骑兵……?”迭戈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有些难看,他在身上摸索了一阵,从怀里翻出一张羊皮纸,上面用炭笔画着一些栩栩如生的素描,其中有一个,穿着漆黑镶红边的黑色战甲,胸前有一个醒目的红色十字架,手持两米多米长的镔铁镶金骑枪作冲刺状,这些人身上,除骑枪外,最醒目的还有一根背负在背后,近一人长短的带长锁链的链枷,铁链连接的三个锤头足有拳头大,另外还有四根附在铠甲上漆黑铁索,将一个直径一英尺左右的黑色铁环紧紧的扣在胸前,将红色十字架套在里面。
“是这个?”迭戈把这张素描抖开在那个斥候面前,手竟然因为紧张而有些发抖。
“唔……”斥候细细看了几遍,肯定地点点头,“没错,就是他们!他们身上的那些铁链,我印象很深。”
“完了……”迭戈的冷汗忍不住地渗下来,“是……是血十字骑士!是贝勒塞帝国四大骑士团之一的血十字骑士团!”
“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迭戈的腿都软了,无力地依靠在树上,“罗诺完了,巴尔博亚伯爵也要完蛋了,接下来就是安杰利克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她……”
迭戈的话头突然止住了,他回过头看了看身后正在捡拾干柴的亚特拉斯士兵们,忽然说不话来。
沉默了许久,他才猛地回过头,对那个斥候说:“快,你们快点出发,把这个消息告诉公主殿下,我和兄弟们去隘口,为你们牵制血十字骑士团的人。告诉殿下,这里危险,对方的目标很可能就是她!她的身上,寄托了我们亚特拉斯全部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