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哈茂尔平原,一支二十人的马队在驰骋。
在这只马队背后,是呈扇形包抄过来的一支足有五十人的马队,清一色的鳞片甲,锋利的直刃军用刀斜插在背上的刀囊里,他们的手里平稳地端着轻弩,不间断地朝前方逃窜的二十个骑手射击。
尖锐的鸣镝声中,不断有插满弩矢的骑手从马上栽倒下来,几英里的路程之后,只剩下十个满身伤痕的骑手还咬着牙挺在马背上。
“不行了啊!”一个年轻的方脸男子胳膊上还穿着一根弩矢,咬着牙对身边的肃容坚毅的骑手说,“安东尼奥的人一直这么跟着,好像见了血的苍蝇一样难缠啊!”
那个骑手身上也中了两箭,有一根弩矢射中了他的肩膀,从前面穿透出来,这让他无法抬起手臂。他回头看了看,说:“安东尼奥不想让任何人知道他投敌叛国的事情,所以势必要杀光我们,不能让他们得逞!再快一点,再快一点就到杰哈茂尔了!”
他刚说完这句话,一支弩矢就拖着尖锐的呼啸,从背后穿过了他的链甲兜帽,闪着寒光的箭簇从他的眼窝里穿了出来。他晃了晃,就从马上栽了下去。
那个方脸男子明显被吓了一跳,身子在马上摇晃了几下,差点跟着掉下去,最终稳住了身形,他伏在马背上,几乎抱住马脖子,尽量让背后那面简陋的轻型橹盾遮住自己的身体。
“艾弗伦队长死了!”他冲着前面狂奔的骑手喊,“我们怎么办!”
“去杰哈茂尔啊!”那个骑手头也不回,“约好了,不管是谁,只要活着到杰哈茂尔,就一定要把这个消息传递出去!加西亚,你可不要怕死啊!”
这个叫加西亚的方脸男子回头看了看越来越近的追兵,声音有些打抖:“可是,他们快要追上来了!”
没有人说话。
但是下一刻,加西亚身边的一个亚特拉斯骑手忽然一扯缰绳,转过身朝身后的追兵跑了过去。
这个速度之下,突然转身跑去,他和前方大部队的距离瞬间拉开。
“萨福!”加西亚慌乱中扭过头,只看到这个男人一边把破碎的盾牌换到面前,一边从腰边的刀囊里拔出那把刃口已经打卷了的直刃砍刀。
“快走,加西亚!”在最前头的那个骑手头也不回,“萨福这是在牺牲自己,为我们争取时间,不要辜负了他!”
说话间,萨福已经接近了身后的追兵,迎面几根弩箭飞射过来,都钉在了那面破破烂烂的橹盾之上。这个亚特拉斯人把身体藏在这面已经无法再承受更多攻击的盾牌背后,手里的直刃砍刀闪烁着寒光。
加西亚印象中关于萨福的最后一个印象,是他和身后的追兵错马而过的瞬间,抡起橹盾,砸在左侧掠过的一个骑士上,橹盾化作漫天碎屑,但也把那个骑手砸下了马。而他的右手,直刃砍刀拖出一条耀眼的寒光,爆溅的血光中,另一个追兵坠落马下。
但是下一刻,萨福的战马就被攒射而来的弩矢射倒,哀鸣声中,萨福被抛下马背。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加西亚的眼前一片模糊,他已经看不清了。
“走!再快一点!”领头的那个亚特拉斯骑手咬着牙吼道,“总有一天,要让这些畜生血债血偿!”
加西亚的脑中一片混乱,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疯一般快马加鞭的,也不记得身后的追兵是如何越来越远的,只感觉身周的环境好像忽然间一变,连一颗绿树也看不见,平坦如砥起来。
一彪骑兵突然疾驰而来,清一色的鳞片甲,一部分端着轻弩,一部分长刀已经出鞘。
远处扬起灰尘,一面巨大缀流苏的巨熊旗帜在若干鲜绿色彩条中高高挑起,那是国王的徽标,只有蒙得国王法鲁西斯三世授权的法鲁西斯国王家族成员,才有资格打起这面旗帜。
这几个亚特拉斯骑手在看到这面旗帜的同时,全身的力气都好像离开了自己,再也控制不住缰绳,摇摇晃晃从马背上掉了下来。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目光深沉的中年将领骑在马上,他有着亚特拉斯人标志性的方脸膛和绿眼睛,络腮胡子在下巴上围成一圈,他的手里攥着一把长锥头枪,披着光鲜的象征着贵族身份的纹章甲,就连胯下的战马也比一般的亚特拉斯骑手要神骏得多。
“巴尔博亚伯爵!”加西亚的脑中仿佛闪电般掠过,他挣扎着从地上跳起来,“伯爵大人,我见过您!我们是圣盔堡的斥候队,安东尼奥伯爵叛变了!圣盔堡已经被叛贼占据了!”
巴尔博亚伯爵扫视了一眼满身带伤的加西亚,和他血染战袍的同伴,点点头:“谢谢!你们辛苦了!”
说着,巴尔博亚伯爵从马上跳了下来,招手叫来了几个亲兵,将地上瘫坐着的加西亚几人扶起来。“我们已经得到了消息。”巴尔博亚伯爵笑笑,“我们的战女神,安杰丽卡公主已经率领大军北上,安东尼奥那个兔崽子,很快就会被我们绑起来。你们是亚特拉斯的英雄,亚特拉斯不会忘记你们的。”
巴尔博亚对亲兵点点头,大军接着向库尔玛堡的方向奔驰,在巴尔博亚背后,是如云般挑起的巨熊战旗。
加西亚回头看了看从他们身边川流不息涌向北方的战马,又看了看身边疲倦欲死的同伴,疑惑道:“为什么他们就知道了?难道有其他的兄弟先一步逃了出来?”
先前领头的那个骑手没有说话,他的脸色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但眼里的神采依旧矍铄,“有什么好奇怪的,你没听见吗,来平乱的是公主殿下,有她在,咱们亚特拉斯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
轰隆隆的马蹄声中,一条绿色丝绦点缀的轻骑兵浩浩荡荡向北面奔驰而去。
从圣盔堡追杀而来的骑队穿过一片矮林,一头就撞上了巴尔博亚大军前先行的百人斥候队,还在发愣间,巴尔博亚的斥候已经先一步分开两股,从左右包抄了过去。
等到圣盔堡的骑队反应过来,后路已经被巴尔博亚的斥候抄断,一阵并不激烈的战斗过后,十几个满身带伤的圣盔堡骑队跳下战马,双手把武器高高举过头顶。
但巴尔博亚的斥候并没有闲工夫理他们,翻出几条麻绳,将这十几个叛军牢牢捆在矮树林里,留下十几个轻伤的斥候看顾,剩下的人继续向圣盔堡方向搜索而去。
没多久,巴尔博亚的大部队赶到,“留着些叛徒干什么?还不杀掉?”巴尔博亚伯爵皱着眉头看向那几个捆在树上瑟瑟发抖的家伙,不耐烦道。
“可是,公主殿下不是说了么,只要抓住活的,就押回杰尔喀拉,公审他们。”留守的一个斥候说。
巴尔博亚策马上前,抬手一刀将一个俘虏的脑袋连同树干一同砍断,“没抓住活的,不就行了?少废话,处理干净了,咱们直奔圣盔堡,一定要在莫特森之前逮住安东尼奥!”
而此时的莫特森,摘下头上的覆面盔擦了擦汗。
“我说,巴尔博亚这小子怎么这么慢?”莫特森说,“要不是咱们人手不够,谁会等他?”
莫特森的副官也擦了擦汗:“伯爵,我说您也太冲动了,咱们说有一个军团,三分之一都是吃空饷,您让我们怎么拿六千人去碰安东尼奥的一万人……”
副官还没有说完,莫特森反手就抽了一个嘴巴过去,“你还好意思说!不打仗不知道,一打仗才知道被你们下面这些人弄成了什么样子!吃空饷吃空饷,我就让你给我的卫队虚报十几个名额补贴一下家用,骗国王几个小钱花花,你们干了什么?连城防军团也给我虚报!那可是花我自己的钱啊!我前头挣钱,你们后头就给我吞!要不是事态紧急,看我不先摘几个脑袋下来!”
副官揉着脸,低下头,一句话不敢吭。
莫特森随手拔了根草茎塞进嘴里嚼了起来:“话说,安东尼奥那家伙还不知道事情已经败露了吧,如果咱们一口气冲杀过去,这家伙会不会反应不过来,阵脚大乱,然后让我们漂亮地赢一场呢?”
副官哪里敢吭声。
莫特森又是一巴掌拍在副官的后脑勺上,“问你话!”
副官支支吾吾地点了点头:“大概会吧。”
莫特森满意地坐正了身体:“果然,我也是这么想的……那么,就不等巴尔博亚了,我们先行出击,然后在圣盔堡城墙上看巴尔博亚大吃一惊的表情吧。呵呵。”
说完,莫特森把嘴里嚼没味道的草茎呸了出来,“弟兄们,不等巴尔博亚了,咱们先去拿下堡,让那小子大吃一惊去吧,哈哈!”
伴随着莫特森的话音,从身后的密林里,仿佛一眨眼的功夫,一只部队就从树影草丛间站了起来,他们披挂着绿色的链甲罩衫,连盾牌都用草汁漆成了绿色,即使走到了面前,也不容易被人发现。
一个披着绿斗篷,连脸都涂成绿色的骑手从队列后端快马奔驰到莫特森面前:“我的领主,我们的人太少了,重步兵尤其不足,进攻圣盔堡太冒险了!”
莫特森斜了他一眼,大大咧咧道:“迭戈,你在绿林盗里养成的毛病又回来了?欺软怕硬,怎么当好一个合格的亚特拉斯战士?!决策事情是我做,你只要带好你的部下就行,别的事情,服从就可以了!现在,回到你的队伍里去,不然我就以擅离指挥岗位之罪拿掉你的一切职务!”
这个叫迭戈的骑手脸皮抽搐了一下,似乎还想说些什么,但莫特森已经偏过头去了。只能无奈地行了个礼,飞快地赶回自己的队伍。
马嘶声中,位于圣盔堡东南一处密林中的莫特森的队伍在一千骑兵的开道之下,拖曳着三千多重步兵和两千多弩手的队列,向二十几英里外的圣盔堡行进起来。
在这处密林不远的一座隐匿在森林中的瞭望台上,一面红旗突然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