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鸢被叫进去的时候正和无忧聊天聊得起劲,无忧让纸鸢讲了很多关于外面的事情,无忧听到外面精彩的世界不自觉地心生向往,而想到自己将可能永远要呆在此处又黯然神伤。
等纸鸢走后,无忧却呆呆地坐在冷风中有些失落,开始有些羡慕她的生活。
纸鸢在无忧口中多少了解到此处是什么地方,此处即不是阴曹地府也不是妖魔鬼怪的居所,这里的主人也曾为人类做过许多好事,好像因为做错了什么事才被关在这里的。
百无聊赖的闫生殿主人于是开始收罗了各种有贪欲的灵魂,让他们留在此处为自己驱使,这些人类误入此处就必须和闫生殿主人签订灵魂永久留在此处的永生契约,贡献自己的灵魂,永世不得离开。
纸鸢被叫到了一处貌似炼丹房的大殿,到处都有太极八卦阴阳符文,正中间还有冒着烟的丹炉。伊白陌此时正躺在一处偌大的石床上闭目而眠,从未见过公子睡觉的样子,纸鸢目光便不受控制地多看了两眼。
“小姑娘,你就躺在你家公子旁边吧,我要作法了。”
玄晏突然出现在纸鸢背后,纸鸢被吓了一跳。一双眼睛怎么会有四个眼珠呢,纸鸢还是克服不了内心的胆怯,虽然在无忧口中知道他并不是坏人。
“公子怎么了?我为何要躺在他旁边?”纸鸢说到要躺在自家公子旁边的时候还是不免有些脸红,一脑袋慌乱和疑问。
玄晏最是不会应付小姑娘了,天天被无忧闹着也是够烦了,只好随口编了个理由说:“你家公子中了某种厉害的咒术,需得你来才能解开,快躺下吧,别浪费时间了!”
纸鸢一听公子中咒了,小脑袋担心地往石床上看了看,杏仁大的双眼溜溜的竟开始泛酸。
毕竟是空口无凭,公子好端端的怎会中了莫名其妙的咒术?但万一这人说的是真的,也万万不能耽误公子的病情,公子于她不仅仅是萍水相逢的恩人,更是生命中无比重要的存在,就是要她的命她也无法推辞。
“你可不要糊弄我!”纸鸢将信将疑地坐上床沿,踌躇地脱下沾了尘泥的绣鞋,平躺到离伊白陌不过咫尺的距离,心中仍是不安。
“放心吧,这也是为你们好。”玄晏满脸堆笑有些刻意,再加上他又长着诡异的一目双珠,任谁都不会有什么好感了。不过好在他拿伊白陌作借口,这招对她来说果然是最有效的。
刚躺上石床纸鸢便感觉一阵困倦,只觉顶上有颗珠子闪着红光,最后耐不住疲惫,慢慢地闭上双眼,睡意袭来。
醒来的时候纸鸢发现自己前所未有的轻松,发现伊白陌正站在床边背对着她,唤了声公子,伊白陌才缓缓转过身来。
“公子身上的咒术解开了么?”纸鸢关心地问。
伊白陌被纸鸢一问,眼神空茫不解何意,也不晓得玄晏小儿对她说了些什么,索性回避了这个问题,侧首望着窗外漆黑的永夜说道:“天快亮了,我们得走了。”
杨老大醒来的时候已经发现自己躺在道观门外了,脑袋还是有些混乱,全然忘记为何出现在此处,也忘记之前发生了什么事。
这劫后余生的探子只觉得一身轻松,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荣华富贵犹如过眼烟云,一切好像不那么重要了。
他拍拍衣服上的尘土,大笑三声后释然一切,扔掉了身上的佩刀,自此再无消息。
纸鸢在闫生殿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一般,到过了一个只有黑夜的热闹小城,城里非常热闹,每个人都在专心做自己的事。梦里还结识了一个穿着襦裙名叫无忧的姑娘,还遇到了一目双珠的奇怪男人……
出了重明山走了几里路便是官道,为了走得快些,伊白陌卸了马车与纸鸢共乘一匹马却背向南思而行,谁知没走几里路就在官道上被一列队伍拦了下来。
从队伍前面的旌旗来看,可辨认出他们是莫梁的军士。
前排的士兵眼尖看见了不远处骑马而来的伊白陌二人,于是拦下快马,跪地俯身打了一个握拳的手势,后面的队伍便纷纷行礼俯身向前下跪:
“白王殿下,我等奉命在此恭候多时,主上恭请二人回宫。”
伊白陌心生厌烦,回到莫梁皇宫就意味着诸多俗事缠身,且皇宫那几只妖魔要是一起作乱眼下还真不好对付,反正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留在这里太久无异,不若带着纸鸢到一处地方隐居避世,既免于乱世流离,也能躲过天庭的追查。
刚要提马调头,迎头便遇上了另外一队更大阵势的侍卫人马,队伍前面停着一顶锦云纱帐珠麟帘幕的精致的云蓬马车。
“白陌公子这是要去哪?三日不见,孤在宫中可谓望穿秋水啊。”
车中的人掀帘而下,一举一动自然间带着文雅,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莫梁皇帝莫绯。
莫绯一身暗朱色便衣,左肩披着一束墨色长发,修长的身躯立于车前静静笑看眼前之人。
时值傍晚,夕阳西下漫天红霞,夕阳的余晖映衬着一袭朱红,温柔的笑意中透着一丝不那么愉悦的表情。
伊白陌与纸鸢共乘一马,往前也不是往后也不是,伊白陌无奈下马,示意纸鸢呆在马上,一手牵着缰绳走到莫绯前面。
“怎能劳烦绯帝亲自来接?不过你要白跑一趟了,本王根本不打算回你那魔窟去,此行事已办完,君请自便。”
“怕还不容公子决定……”莫绯笑容顷刻消失,静静地看着眼前之人沉默良久。
“公子何必如此无情,抛下还在南思宫中的妹妹不管,此刻便想带着佳人远走高飞了?要知道伊国若没了公子可就什么都不是了,公子可要想清楚!孤一直觉得公子来莫梁之行另有目的,先是取走了孤的洛玥珠,现在又带着纸鸢姑娘来重明山。”
见伊白陌没有回应,莫绯自顾自地继续道:“呵,原来带伊婕公主来莫梁和亲只是个幌子,公子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帮身边的那位姑娘,孤没说错吧?”
伊白陌漠然而笑:“本来伊国之事也非本尊之事,为了能行动方便些只好揽了下来,人间杂事太过纷扰,既然此行目的已达成,本尊又何须多留?”
“是么?罢,孤也不强求你。”莫绯看了一眼马上那娇弱的小姑娘,精气神与之前的怏怏病色大不一样,心里已然生了七八分的疑惑,不知伊白陌是如何帮她改换的气运。
活了这么久碰见个有意思的人不容易,自然不可能轻易放走的。
莫绯看他去意已决,心莫名一狠,便阴沉沉地说:“你若要走,孤便屠尽你伊国子民,杀尽你九族至亲,孤会让这天下山河生灵涂炭,战火不止,如此,你也执意要走吗?”
连莫绯也不清楚,以伊国作为威胁是否能留住他,其实他心里也早有答案,伊白陌并非凡人,不为荣华而来,不为江山所动,所求一人而已。为着这一人,他浮华三千皆可抛,又怎会留意那些虚无的烟云?
原还以为一个强劲的对手出现了,谁知这百年一遇的对手却不屑与他为敌,叫他如何能够甘心?既然不甘心那自然就要千方百计地刁难,千方百计地不让他的目的达成,让他好歹也正视自己一眼!
“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本尊的,你随意就好,九族至亲也罢,天下大乱也罢,这些与本尊何干?”
莫绯到底还是低估了伊白陌,他真的是来自神界么,还是来自地狱?
这般唯恐天下不乱,如此冷漠无情的人比魔族却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吧?这样一个愤世嫉俗的仙途中人,有着货真价实的神躯,倒真是块入魔的好材料!实力不俗,口气更是不小,让人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
比起祸乱天下,他更能提起自己的兴致来。
如此决绝话说出来时连纸鸢也吓了一跳,世人口中那救苦救难的神仙何时变成了这般冷漠的君王?这与绯帝又有什么区别?不为百姓造福,冷眼看着人间饱受战乱,变成尸横遍野的炼狱,这样的结局真的是他想要的么?
百年来,金戈铁马的乱世中生灵涂炭,连自己也曾是战争铁蹄下的流亡者,曾经多么期待公子能让天下统一,百姓安居乐业……可如今……
马上的纸鸢急忙下马,谁知一个不小心踩空摔在了地上,那丫头也不喊疼,伸手握住紧紧伊白陌的脚踝哀求道:
“公子不可,纸鸢不愿看到百姓流离,战火不断,所有的人莫名其妙地因为一场场战争无辜地死亡!纸鸢虽不懂太多的事理,可也亲眼见过那些血流成河的场面。公子,纸鸢不愿天下受累而独我一人安生,我们回莫梁皇宫好不好?接回岚音茹司她们,大家一起回伊国……”
伊白陌显然让纸鸢的举动给愣住了,忙蹲下拉起她的裙摆看看,只见那丫头的两个膝盖都磕烂了,让地上的碎石磨出了血。
伊白陌眉头瞬间皱起,不满道:“你不知道自己的身子很脆弱么?就是如此也不肯安分点!你若不肯跟我走,我再强求也无用,只是不要以为支离破碎的人间单凭我一人就能收复的……”
纸鸢快要哭了,她从未见过公子发这么大的脾气。
伊白陌心软了下来,到底还是妥协了:“罢了,我们先回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