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上哪儿来巧合,细化来说,无非是不尽其数的选择。是众多选择结成了一张网,网又组成了前因后果。我做过的每一件事,哪怕是每一句话,都造成了一定的“影响”。这个“影响”会产生什么后果,也许可以预料,但更多的是未知数。
辩证唯物主义论告诉我:“什么样的因,对应什么样的果,其具有最为广泛的普遍性。”一切复杂的铺垫,只为导向一个结局。我认为这个世界就不存在偶然,不存在巧合,这让我知道:所有事情,不是发生过就是正在发生。
我和秋月的相遇也可以如此解释。要是当初,我没有回到学校,便不会见到走进晨光里的她;要是没有和母亲吵架而漫步到琴行,也不会见到进行着华丽演出的她;要是没有鼓起勇气和路灯下的她说话,也不会让她认识同是音乐爱好者的我;要是没有争取踏入琴行,我和她更不会有所交集。地球因为逢着恰好的距离,逢着恰好的引力,又恰好占有70%的水资源,才诞生了人类。所以我在想,是否正是因为逢着一系列的恰好,我们才必然地相遇呢?
秋月如约而至。她从黑暗中穿梭到我面前,被白色路灯的光照捕获而显形。在令人迷醉的顶光照射下,秋月的五官有如浓烟遮挡般的深邃。虚空般的黑色区域,刀锋切割般的阴影轮廓,让秋月获得一种深沉和压抑感。
酒红色法式复古连衣裙,裙长及小腿处。裙摆里拼接的雪纺,精致地提升了她甜美的气息。搭配翻领的棕色领结,胸前的单排扣和高腰松紧线设计。完美融合着秋月的汪汪杏眼、浓灰秋娘眉,和毫无瑕疵的椭圆形巧脸。尽显文艺小清新的风格。
秋月挺爱打扮,并且在穿搭上也是下过功夫的。当初在学校里,她还是低调的欧美范女神,如今在私底下,是衣服不重样的甜美穿着,真像五颜六色的花儿一样。
她熟练地坐在钢琴前,推开盖板,按下中央C,开始用黑白琴键倾诉一段动人的故事。
两颗频频闪烁的路灯,就像节拍器一样照着节奏打拍子。缓慢涌动的河流,就像清凉的风一样为其他地方送去想念。还有弥散着云雾的阴凉山间,藏着种种惊险和神秘。以及似乎被大火焚毁过后遗迹般的烂尾楼,像老朋友一样守在我们附近,时而隐现着曾顽固如城墙的光景。尽管昏白的光线阻碍了我对暗处的敏感,但我还是看得到个别明亮的星宿。至于月亮……我找它干嘛呢,她就在我的眼前。
当初的自己,真是像极了平塔岛象龟。
“秋月。”
我从桥台阶上站起来,“你觉得林薇兰这个人怎么样?”
秋月松开敲着象牙白键的手指,我立刻嘱咐到,“别停下来。”
“林薇兰告诉我,她是因为你才找到我们乐队,才加入我们乐队的。她好像对你特别感兴趣。”
“我知道。”
她的手指仍在敲击着琴键,我也仍然留在乐曲的高维空间里。
“原来你知道啊。亏我还浪费口水。”
就在曲子舒缓下来即将结束的时刻,秋月像是突然想到地说:“我们去休息一下吧。”
“就在那座破旧楼房那边。”
我和她来到烂尾楼,一起坐在柱子底下。当我享受这片刻的安宁,秋月站起来走到我面前,也就是楼房地基的边缘。
“你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可有可无呢?”
“啊?”
我的整个上皮组织,都像是受到一阵针扎,肺在这瞬间里漏掉了半数多的氧气。
“我记得你有说过这句话,那是一个下雨的晚上,你坐在那儿,而我就站在这儿。”
秋月拿出手机,打开手电筒,照在我身上,强光刺得我赶紧偏转了差点宕机的头。
“想起来了吗?”
我当然想起来了,我清楚得很。我只是惊讶,惊讶你为什么一直在尝试探究着关于我的这个话题。
“其实,我的出生并不简单。”
“讲讲吗?”
“当然要讲,我还从没和你讲过我的事呢。”
秋月关掉了光,回到我的旁边,和我挨在一块儿,皮肤接触着我犹如软糯的棉花糖。我的心开始升温而沸腾,意识到这种感觉可能会扩散,我努力克制着自己。
“我大伯的第一个儿子,是被淹死的。儿子只有两岁,在大伯他们干活的时候,掉进了粪池里。当有人发现才打捞起来的时候,已是一块充满着粪臭的尸体。不知道为什么,大伯他们几乎没有提起过这个孩子。”
“大伯的第二个儿子,也是被淹死的。高中毕业的同学聚会后,和几个同学下河游泳。但不料意外的突然袭来,他被溺死在湍急的深河里。一表人才,还考上211大学的孩子就这么被死神无情地从父亲手边收割去。每次清明节扫墓的时候,大伯在坟墓前临走时总会说一句话:——怎么生了你这种傻儿子。”
“后来,只有我妈还有机会怀孕。但那时候在搞计划生育,大伯就要求我妈将生出的孩子过户到他的名下。我妈确实也生了,生得艰辛。连做手术的医生当时还埋汰我妈,这么老了还生什么。
我的名字,也是由大伯起的。可就在我的户籍将要写在大伯户口上的时候,我妈却后悔了。
于是,我妈忙她的事,而大伯在家不辞辛苦地照顾我。饭得泡着汤,肉必须撕成丝,饿了没菜就酱油拌饭。然而,他并不愿意背我出门,因为他怕有人在背后说这样的闲话:你看那灾星害死两个儿子,又养了一个。
大伯喜欢下象棋,这个爱好从来没变过。以前我用木制棋和他对下,现在他一个人在手机上对着电脑默默地按着没有触感的棋子。我还喜欢大伯做的宫保鸡丁、回锅肉、软烧鱼、椒麻鸡,这些菜完全超越了大街小巷的餐馆主厨,从来没有吃腻过。
大伯他们和父母共同扶养我至今,也算是我的直系亲属了。”
“抱歉,说到哪去了。”
沉静良久,秋月还和我靠在一起,没发出声响。
我稍微松懈了克制,撩开她的头发,却看到一双涌着泪的眼睛。我的皮肤便再次被刺得剧痛。
“所以说,是我错了。我并不是可有可无的。因为还有很多人和事,在等着我呢。”
我伸出手掌,放到秋月后脑勺的头发上,轻轻地拍了拍,轻得不能再轻。
回家躺到床上,手机响起了秋月打来的电话。我以为是她搞错了,但电话铃确实响了很久。
我接起来时,她没有说话。我问“怎么了?”,她却答道:“没什么,只是想听听你的声音。”
“你不是天天听我的声音吗?”
“我想听着睡觉,可以吗?”
“当然。”
关上灯,本来我已经处于即将进入睡眠的潜意识里。但电话那头却传来了微妙的声响。我将手机音量提高,才听出原来是秋月的啜泣声。
我越想越难受,宁愿不去想。这时安慰她又会一发不可收拾,所以还是假装睡着比较好,这样让她也能更快地入睡。痛苦,总是一个人承受得最多,但秋月的痛苦,我希望我能承受得最多。
秋月的生日,我琢磨了好久,也没想好该送她什么合适。这毕竟是我第一次认真地为一个人庆贺生辰。做了个花草植物的相册,又觉得不够,还想送点什么。就拜托夏暮她们帮忙出出主意。
夏暮:“这种问题还需要问我们吗?”
舒亦云:“就是就是,你那么了解她,肯定知道她需要什么。”
龚雨卉:“秋月应该喜欢八音盒吧,以前她家里可是摆满了八音盒。完全是收藏家呢!”
夏暮:“八音盒是我要送的,你可以排除了。”
说到八音盒。夏暮曾让我转赠给秋月的水晶球八音盒,放还在我的家里。我的确喜欢那件礼物,秋月加入我们乐队的时候,夏暮让我好好保留着。
秋月生日的当天晚上,乐队成员为她举行了盛大的宴会。而且我还请来了薛晴和舒潼,这样我们可算是凑齐了一桌。饭后大家玩惩罚游戏,进行着一些唱歌、跳舞之类的各种才艺表演。舒亦云和薛晴甚至顶着父母的骂陪我们搞到了活动结束的十一点半。
紧随着秋月的生日一过,《夏之花》的专辑也做完了。托林薇兰的关系,我们到专业录音棚去录制乐曲,经过繁杂的处理之后才正式上架音乐平台。夏暮在自己的社团宣传,这件事也让夏暮等人在学校里大火了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