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心,放学咯!”
程枼用力摇晃我的双臂,一场美梦就这么被他搅黄了。
“你要睡到啥时候,昨晚偷牛去了?”
我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口水在桌上拉起了丝。
“昨晚没怎么睡。”
“哟,干啥了?”
“高兴得睡不着。”
“遇到啥好事高兴成这样?”
探出头瞧了瞧被程枼挡住的秋月座位,人已经走了。
我立刻冲出教室,只听见后面传来“你跑个鬼啊,人家早就走咯”。
其实挺担心会被她说“缠人”的,刚开始确实可能有点厌烦我,后来好像默许了我的存在。
我送她回家,正巧琴行顺路,而她基本每天都会来琴行,因此返校也是同路。结伴而行并不为怪。
我依照往常和秋月同行的路线,没发现她的踪迹。
秋月怎么能走这么快?没道理啊。
看一眼手表,只比往常慢近两分钟而已。
以她的脚步,我野狗般的速度都抵不上那两分钟话,指不定是秋月换路线,或者去哪儿就餐了。
于是乎,我就去了那家色香味盖浇饭饭店。对,就是那家被恶魔夏暮小瞧然后还屁颠屁颠跑去吃青椒肉丁盖饭的店。
吃完万年不改的青椒肉丁盖饭,走在路上心想这个点秋月也快到了。交给刘阿姨的曲谱也应该完成了,一想到要给秋月分享自己初次创作的单曲就激动不已。
虽然更多的是信心不足,害怕无法与她共鸣,得不到她的喜欢。
经过转角,她出现在距我大致二十多米的地方,琴行就在我们中间。
我藏不住开心,笑意渐渐浮出,而就在此刻……
当秋月注意到我的时候……
可谓是“姨母般的笑”,两边鼓起的苹果肌,灿白的牙齿。阴沉的天空下仿佛旭日东升,我幻视出柔和的光打在她身上的绝世美景。
甜蜜、热情似火,让人记不起她冷漠时的样子,认为她就是个天真、可爱、阳光的少女。
那笑容在她脸上没有违和感,我觉得她天生就该挂着这种笑容。只不过如今强硬地披上与她不称不合的阴郁外表。
她这一笑,我也在顷刻间毫无抵抗、毫无保留,将所见而产生的喜悦爆发了出来。
我觉得,这可能是我一生中:
——“最灿烂的笑容”。
我们拉近距离到面对面,她不知在何时收起了笑容。上一秒的笑已经消散,现在的脸部宛如精美工艺品的玉器般纯净无痕。
我不由得在心里唱:“啊~你看这水,它又不荡漾了。”
“你笑什么?”,我也赶紧收起笑容。
“哪有在笑。”,她一本正经。
“我明明看到你笑了!”
“笑得可甜了。”
“我身上是有什么嘛?”
“没有啊。”
“那你笑什么?”
“我哪有笑啊。”
不讲理地推卸,语气任性,类似“我没有打他啦,是他先动手的啦”。
“你又在笑什么?”
“笑你啊。”
“你笑我干嘛?”
装傻的说辞,她是第一次这么说话。
“我还想问呢,你笑我干嘛?”
“我没笑你啊……你有什么好笑的嘛。”
这句话被我解释成“老子又没笑你,你有啥值得老子笑的”,听得耳朵痒。
“你不是说你没笑吗?”
“我……”
“确实没笑你啊……这个意思啊。”
……
我们站在琴行门口,没道理地进行着“不知道在争辩什么”的争辩。
“死傲娇。”
我压低音量,朝玻璃门内望去,刘阿姨在招手。
“啊————”
秋月的手像根毒刺掐得我手臂剧痛,我猝不及防。
同“双缝干涉实验”一样出人意料,秋月竟对我动手。
做了那么多年的梦,我算得上是行家了,这种情况是连梦里都没有的。就算她骂我两句之后还会道歉,但她掐了我之后我根本看不到她有道歉的念头。
我算是明白了程枼那句“腹黑”,没想到这女人极富攻击性。
推开门,刘阿姨首先跟秋月打招呼。
“来练琴啦,秋月午好哦!”
概率百分百。
秋月没理刘阿姨,我跟在后面,她从来没有为此动摇过。
两年多,能把冷漠练就成如此矢志不渝,一定下了很大的苦心吧。
“秋月你先上去吧,我和寒心说点事。”,楼梯口处,刘阿姨对我眨了下右眼。
我对秋月微笑示意。
她上楼一会儿后,我率先问刘阿姨:“谱子做好了吗?”
刘阿姨从柜台下取出我的五线谱本,翻给我看。
三页多纸,写得满满当当。比我先前写的、画的,更标准。
“哇——”
“太厉害了吧!”
“厉害不敢当。我打赌,这些秋月全都会。”
“我知道啊。”
刘阿姨灿烂的笑,与刚才的秋月近乎一模一样,也不知是谁复刻了谁。
“你跟秋月关系不错喔。”
“短短的时间。”
“啊?”
我一副“你在说什么啊?”的样子。
“别装傻!我都看见了!”
“还掐了你嘞,声音大得我这儿都听到了。”
“呵呵。”
我摆出苦涩的表情。
“好啦你上去练琴嘛。”
秋月正在练习一首新曲子,听曲风能品出那个熟悉的味道。
比方说一个人特别喜欢喝营养快线,不管营养快线是往汤里加、往茶里加、还是往糖醋排骨里加,都能尝得出来,并辨别是原味、香草冰激凌味、牛奶菠萝味,还是椰奶味、草莓味。我个人最喜欢椰奶味。不过这个比喻用得挺不恰当的。
“你很喜欢新古典吗?”我问。
“特别喜欢。”
“我也是。”
“看得出。”
“试试看吧!”
我把曲谱给她看,盖住在琴键上跳跃的手。
“这是……”
“这……”
秋月将本子捧起来,“这是什么?”
“我补完了你脑中那段旋律。请刘阿姨帮我作了谱。”
“我不能保证你会喜欢……做好心理准备。”
她用纤细的食指挨个识别音符,将它们扫描进大脑。
脸上是兴奋和欣喜的结合,她抿了抿嘴,我也因那份喜悦而发自内心地愉快。
期待她的弹奏。
几分钟不到,秋月按响琴键。
开始了!开始了!
我胸腔炽热,心跳剧烈,热血沸腾。
游戏进展到最终阶段,而我和BOSS都只剩一滴血那种慌乱与期盼。
Ajar
浓雾缭绕的黑森林,我随着隐约的琴声来到狰狞的古堡前。黑为主色,紫色为辅,银色修边,尖形拱门,肋状拱顶。整体高耸削瘦、棱角分明,卓越的建筑技艺展现出它那神秘、哀婉、崇高的强烈情感。抬头一望,飞扶壁、修长的竖柱营造出飞天之感。中间圆形的凹陷中塞满了立体观感的浮雕,四周又是嵌入不同几何图形的彩色毛玻璃。
占地不大的城堡加上半透着门缝传出的古老钢琴声,诡异且瘆人。
琴声的几个音符重复,伴随这种静谧的空灵,在你迅雷不及掩耳之下响彻起频率极高的低音。
像是承受了爆炸声的刺耳回旋,那低音犹如一重可见的光波朝自己撞来。
咚——
咚——
咚——
反复穿透脑脏,渐弱。在余波还在涌来的情况下,两个音符的反复依旧持续。
“二分二十六秒。”
秋月的话让我回到现实。
“这么流畅还能计时……厉害厉害。”
“我好喜欢。”
她释然地谈吐,琴键上的手指收不回来。
“啊。”
“我没听错吧……你真的喜欢吗?”
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此单调的音符,说白了只是将她的旋律循环播放,第二段稍作改动,再加点延长低音渲染意境。
初学者都能在三天内上手的简易程度。
“特别喜欢。”
“感觉……很有意境……特别有感染力……就……就是有那个感觉了……嗯。”
“那真是太好了。”
“你的那段旋律重复度非常高,很难衔接,索性就做成可以无限循环的曲子。”
“再考虑到你那么喜欢重低音,干脆模拟出教堂巨响的钟声。”
“隐隐约约的主旋律,接二连三的震动。这样高深的意境,其实灵感都来源于你。”
“是吗……”
“那我挺荣幸的呢。”
“那倒也没有聆听你的演奏荣幸啊。”
秋月用五线谱本遮住脸,双眼如月牙般弯曲。
“你这人好喜欢拍马屁。”
“不——”
……
“实话实说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