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灯光的照射下,钟海发现,聂小倩的脸和进来时相比,有点微微发红,红中带着略微的羞怯,这大概和她的“第三”有极大的关联。鬼才知道她所说的第三指的是什么。
“这都哪儿跟哪儿呀,你还没说,怎么先命令我别推辞你,照你的说法,即使你要我去死,我也不能丝毫的犹豫,是这样么。”
“那倒不会,不过稍微有点难度。”
“能先透露一点么?我可警告你,你的这要求最好别过分,否则,我马上就要走人。”
聂小倩咯咯一笑,说:“看来你不但是个急性子,还是个直肠子,在我告诉你之前,请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聂主任,请便。”
“你有女朋友么?”
“曾经有,但现在没有了,不过这也是暂时的,她还会回到我身边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要哪天要你当灯泡,你愿意么?”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以后你会明白的,我不打扰你了,免得你认我我要求你去死,再见。”聂小倩说走就走,打过招呼之后,钟海还没迷瞪过来,套间里已经找不到聂小倩的身影。
钟海的工作是愉快的,也是轻松的,他除了听从聂小倩的吩咐偶尔起草几份文件,空余的时间就是拖拖地板看看报纸喝喝茶,偶尔也会招待个客人,当然这些所谓的客人大部分都是聂小倩的同类项,基本上没外人。
下午五点,公安局的副局长吴宏斌走了进来。聂小倩坐在电脑前看一份文件,而钟海就坐在聂小倩的对面。令钟海感到奇怪的是,吴宏斌走进来时,聂小倩只是斜看了他一眼,又专心致志地把精神集中到电脑上。办公室主任以这种态度对待上级,如果上级脾气稍微大些,聂小倩肯定吃不消,但吴宏斌一点也没感到尴尬,反而走近聂小倩,往电脑上看了一眼,问道:“看什么呢?”
聂小倩低声地说:“没看什么?”
“你明明正在看文件呢,怎么说没看什么。”
“你不是已经看到我正在看文件么,还明知故问,这不是无话找话么。”
“丫头,你如此寒碜我,倒不如说无事找事来的更直接,我发现你见了其他人都喜笑颜开的,见到我就显得不耐烦,我没欠你什么吧。”
“我是结过婚的人,请你下次别叫我丫头。你没欠我什么,可我也没欠你什么。”
“呵呵,脾气越来越见长了,不是我说你,既然知道自己结过婚,就该有家的观念,小夫妻从来床头吵架床尾和,你要不好意思去见他,改天我孟军约出来,你们好好谈谈。再说了,人家好歹也是个所长,和你这个副主任平起平坐,虽然比你这个副主任低半级,但他毕竟是男人么,你就不能给人家点面子么。”
钟海这才明白聂小倩为什么住在公安局的宿舍楼而不愿回家,原来和老公发生了内战。吴宏斌苦口婆心,似乎是来和事老的。
聂小倩就抬起头来瞅了他一眼,说:“面子,还里子呢,我的里子都被人扯掉了,我还看谁的面子,吴局长,你该回去吃饭了,嫂子刚才打电话过来,说她给凉拌了你最爱吃的萝卜丝,她还问你喜欢咸的还是喜欢淡的。”
“呵呵,呵呵呵,让我说你什么好呢,骂人不带脏字,既然你嫌我,我就不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回头聊,回头聊。”
吴宏斌自嘲了两句,无趣地离开。钟海感觉到聂小倩刚才的话很有艺术性,就夸奖道:“聂主任,看着你笑嘻嘻的,挺平易近人的,没想到你的嘴巴这么厉害,连我都服了,什么时候教教我,我遇到这等无聊的人时,也给他来个窝心脚。”
“你遇不到的。”
“为什么呀?”
“因为天下的坏蛋都让我碰到了。”
“你别胡说,吴局可是副局长。”
“别被他的假象所迷惑,衣冠禽兽而已,不值得你我谈论他,走,本主任我今天心情好,请你到外面吃大排档。”
“有酒喝么?”
“啤酒普通白酒管够,高档酒想也别想。”聂小倩笑着说。
“只要不喝马尿,喝什么酒都无所谓。”
“想喝绿色肥料,做梦吧你。”
钟海骑着聂小倩的电车,带着聂小倩出了公安局的大门。钟海骑得快,聂小倩的手无处可抓,只能拽着钟海的后衣襟。钟海这几天心里空落落的,无聊透顶,想和聂小倩打趣,就说:“拽着衣襟不安全,这里又没熟人,你抱着我也没人看见。”
“胡说什么呢我可不希望你和吴宏斌一个德行。”
“都结过婚人了,哪来那么多讲究,我一个清纯小少年,你还怕我沾你光不成。”
“你怎么知道我是结过婚的女人。”
“刚才在办公室听吴局说的。”
“不对,在此之前你就判断我结过婚,说实话,你是怎么看出来的,我看上去是不是很成熟。”
钟海呵呵一笑,说:“看不出来你这么自恋,还成熟,哼,成熟其实意味着人老珠黄。”
聂小倩抡起拳头照着钟海的后背捶打了两下,钟海身子往前一躲,电车偏离了人行道,差点撞在栏杆上,聂小倩这才收手,但依然嗔怪道:“下次再敢胡说八道,严惩不贷。”
“那就给我点压力。”
“又贫嘴了不是。”
“不是我贫嘴,是你理解歪了,你的意思是,作为惩罚,你应该把你的办公室副主任让给我做。”
聂小倩叹口气,没有回答钟海的调侃,竟然悄悄地把脸贴在钟海的后背上。
离公安局不远处的路边就是一溜大排档,钟海放慢速度想停车,聂小倩拍拍钟海的脊梁,说:“别,再往前走走。”
“这里环境不错,喝多了离公安局又近,凭什么跑那么远。”
“到中山派出所对面,那里的小炒鸡特好吃,号称‘骨里香’,保证你吃了这次想下次。”
按照聂小倩的指点,钟海带着聂小倩来到了中山派出所对面,等看到派出所的大门,钟海才发现,这就是他前天晚上呆过的地方。就是在这个地方,阿涵和所里的人共同把他诬陷成了一个名不副实的嫖客,没想到,才过了一天多,他就故地重游了。
派出所大门的一侧竖立的牌子上,确实写着中山派出所的字样,钟海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
一排商铺前摆满了塑料圆桌,圆桌的周围摆满了塑料椅子。西天的残阳把剩余的光吝啬地铺洒在栏杆和路面上。聂小倩走近一张位置显眼的桌子,从纸盒里抽出一溜卫生巾,擦擦桌子,又擦擦椅子,然后邀请钟海坐下。
“你经常光顾这些路摊么?”钟海坐下后问道。
“不经常,只是最近才对路摊发生了兴趣。”
“恕我直言,你好歹也是公安局办公室副主任,随便在哪个酒店都能签单子,何苦来这种不卫生的地方。”
“你认为路摊就一定不卫生么?”聂小倩反问道。
“当然,路摊货哪有高档的小吃。”
“可不卫生的地方多了,来吃路摊的未必不讲究卫生,进高级饭店的未必讲究卫生,你说是么?”
钟海感觉到聂小倩的一语双关,她把钟海和她极为普通的对话上升到了人生意义的高度,这足以说明,聂小倩今天带钟海来这里,绝不仅仅是为了吃饭。
当吃饭并不仅仅是为了吃饭时,就一定会故事发生。
小炒鸡果然好吃,肉嫩骨头酥,吃一口香在嘴里,吃两口香在胃里,等吃完半只鸡,钟海却品不出骨里香的美味了,因为当啤酒和肉混合在一起,啤酒的味道夺走了骨里香的美味。
怪味在某种程度上就能压倒正品,不但食品如此,很多事都如此,对此钟海已经悟出了一番道理。
钟海喝酒有个怪毛病,除非赌酒他才能胃口大开,否则就难以尽兴,而聂小倩作为女流,又不会划拳,钟海就只能请求聂小倩陪他猜色子。还别说,而聂小倩对于猜色子并不外行,几轮下来,钟海并没有占到便宜,当他一连气输掉了一瓶之后,终于晃到了一个好点子。五个一,清一色红点子,钟海兴奋地大叫道:“三个一。”
“你又三个一?”聂小倩问道。
“不信你就开开看。”
“我才不开呢,五个一。”
“八个一。”钟海猜想聂小倩碗里一定有三个一,他想叫死聂小倩,让她无路可逃。
聂小倩咯咯大笑。声音太大,附近的客人都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你笑什么?”钟海问道。
“你输定了,你五个色子,绝不会有八个一。”
聂小倩说着掀开了碗,钟海看看,聂小倩果然没有一个一。
钟海泄了气,无奈地说:“艺高人胆大,认赌服输,可惜糟蹋了我这一碗好点子,五个一呀,千年不遇。”
钟海去端杯子时,他手被另外的一只手拽住,钟海抬眼看看,发现拽他的手的手是一个警察的手。警察人高马大,足有一米八几,手也宽大有力,钟海抽了几次都没把手从对方的手里抽出来,不由动了火,问道:“你干嘛呀,别影响了警察的形象和声誉。”
“呵呵,我就是怕影响了警察的形象和声誉,所以才来阻止你。”
“你什么意思,把话说清楚了。”钟海想站起来,被对方的另一只手按住了肩膀。
警察的手有力气,钟海站不起来,只能坐着。
“把你刚才的话再说一遍。”警察愣愣地说。
“我忘记了。”
“那好,我提醒你,你刚才好像说什么千年不遇,请你告诉我,你遇到了什么,是不是坐在你身边的这位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