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的还是个女人，并且比白素婷年轻，是李曼。李曼手里提着一个不锈钢保暖饭盒，进来后也把盒子放在了桌子上。她低眉垂首，一句话也不说，把饭盒打开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一双筷子。筷子被纸包裹着，她撕开包装抽出筷子，双手递给了钟海。
“你这是干嘛？”钟海心里有点发慌，知道李曼要干什么，但还是问道。
“你看这是什么？”不锈钢保暖饭盒里往外冒出热气，一股鲜香的味道扑进了钟海的鼻子。
“鲫鱼炖豆腐，我亲手为你做的，趁热吃了吧。”李曼补充道。
“对不起，我吃过了，半晌从来不进零食，请你拿回去让胖大海吃了吧。”
“他那么胖，不需要营养，再说这也不是零食。”
“我也不瘦呀。”钟海拍着胸膛说。
“我就要你吃。”李曼的声音虽然不高，但明显带着命令的语气，好像她就是钟海的主宰，或者是钟海的上司，要么就是钟海的老婆，言语间带着撒娇，带着不可违拗的意志。
“好好，我吃，你先离开，我吃完了把饭盒给你洗洗，放学时顺便捎过去。”钟海终于没能抗拒鲜美味道的诱惑，答应了李曼。
“我就不，我要看着你吃。”李曼纹丝不动，两只脚就像钉在地上。她的手在桌子上乱抠着，发出了嘶嘶的响声，两缕秀发垂在腮旁，不停地摇晃着，两只眼一眨不眨盯着钟海。钟海拿起筷子，在饭盒里搅动了两下，又吹了两口热气，呼噜噜吃了起来。
鲫鱼已经剔除了鱼刺，豆腐和鲫鱼肉炖在一起如同米粥，钟海三下五除二就吃得干干净净，他不是下作，一来因为好吃，二来是想早点打发走李曼。这里是办公室，如果让人看见，尤其是被王一鸣看见，就会引来闲言碎语。
不锈钢饭盒摆在了李曼面前，李曼盖好了盖子，不但没离开，反而坐在了钟海的对面。
“你还有事么？”
“有，没有我就离开了，没有我根本不会来，上次说的事你考虑好了么？”
钟海最担心的就是怕李曼提及此事，但要来的还真的来了。这回轮到钟海抠桌子，他低着脑袋，半天没吱声。李曼突然笑笑，钟海看看李曼，只见她的牙齿很整齐，也很洁白，两片嘴唇有棱有角的。李曼什么也没说，两手按着桌面站起来，伸手去提饭盒时，慢条斯理地说了一句，道：“你不答应，我就天天给你送饭，直到你答应为止。”
“这样会有人说闲话的。”
“我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说完走了，悄无声息的，钟海叹口气，把手放在胸前，说了声罪过。
门外传来了两个人的相互问候声，钟海心有余悸，走到窗口往外看看，只见赖威利正在和李曼说话。
“拿着个饭盒干嘛？”
“给钟秘书送点饭吃。”
“哟，你对钟秘书可真够关心的，什么时候我也能享受到这种待遇。”
“等着吧，该来的迟早会来的。”这话好像是说给钟海听的。
这个女人，看来真的豁出去了。我遇到的女人怎么都这样，一个个神经兮兮黏黏糊糊的。
更为糟糕的是，赖威利和李曼说完话并没有离开，反而朝自己的门口走了过来。
钟海赶快坐到了自己的椅子上，并迅速把桌子上的米酒扒拉到抽屉里抓起一张报纸装模作样地看起来。
随着一阵敲门声响起，钟海沉着地说了声请进。
“是赖副校长，你大忙人，今天怎么屈身来到我的办公室。”钟海热情地说。
赖威利故意吸了吸鼻子，说：“好鲜美的味道，你这里是不是藏着什么好吃的。”
说着，故意把头探到屏风后面往里看了看，又说：“你要是真的藏着什么好东西，趁早拿出来，别被窝里放屁独吞。”
“被窝里放的是臭气，你闻到的是香味，要么说话前言不搭后语，要么就是鼻子有问题，我有个同窗好友在医院的耳鼻喉科，要不要领你去免费检查一下。”在自己的办公室，赖威利四处张望，钟海很是反感，说话也不客气起来。赖威利似乎听着钟海的话不对劲，也感到自己刚才的被窝里放屁的话有点过火，就指着钟海，笑着说：“不愧是一高未来的接班人，说话就是厉害，不饶人，我可发现你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就拿我外甥承包食堂的事来说吧，你一句话，他可就省了一大笔钱，那顿饭还不够，远远不够，我打算到春节再好好请你搓一顿。”
“谢谢，我胃口不怎么好，受不了荤腥，你的好意我心灵了。”
赖威利不请自坐到钟海的对面，把手上的翻毛手套脱下来放到了桌子上，歪着脑袋说：“钟秘书，我知道你的肠胃弱，上学出来的都这样，饥一顿饱一顿的，可是有一样我敢肯定，如果给你送饭的是位大美女，你一定会胃口大开。”
钟海明白，赖威利很快就要提到李曼，不等他话音落地，就笑着说：“我知道你指的是什么，你说的是李曼，你如果把我和她扯到一起，不但冤枉了她，也冤枉了我，实话告诉你，关于承包费的事，你外甥省去了一大笔钱，她也省去了一大笔钱，老百姓挣钱都不容易，都是我办的，人家心里过意不去，所以就熬了点鲫鱼汤给我送过来，让我尝个鲜，她这样做可比你强多了，你是说在嘴上，人家可是跑在腿上，还干在手上。”
赖威利本想和钟海开个玩笑，被钟海这么带着数落一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搭讪着说：“钟秘书呀，我算是看出来了，将来在一高，你一定大有作为，如果我没猜错，你这次是不是就有点想法。”
“切，我能有什么想法，还不是干活吃饭，领导动动嘴，我跑个腿什么的，秘书秘书，嘴勤腿勤，劳碌的命，哪能和你副校长比，我看这次该高兴的是你才对，以你和王校长的关系，他明年开春一调走，你肯定会被扶正。”
本来，钟海不想和赖威利谈接班问题，但赖威利此番前来已经两次提到了钟海的前途什么的，钟海就猜测到，这家伙肯定想和自己拉扯拉扯校长的接班人问题，于是就主动把话题扯到了他的扶正上来。
钟海的话正中了赖威利的下怀，可他却板起脸来，叹口气说：“我倒是想呀，可就怕这次轮不到我，我要是当了校长，别人不敢说，一定先提拔提拔你。”
“我这么年轻已经是秘书科长了，即使你想提拔我，也提不到哪儿去，如果赖副校长真的能如愿以偿，提拔我倒是不敢当，在工作和其他方面给我提供点方便，我就感激不尽了。”钟海说。
自打听说王一鸣要调走，赖威利就一直寻思着想坐上校长的职位，可他心里对自己也有个正确的判断，王一鸣虽然一直看重自己，排斥张国云，但依照前例，不管哪个校长离职，接班人都是主管教学业务的副校长，他推断，这次王一鸣离开，接班人十有八九是张国云。虽然心里已经有了底，但还是不甘心，他今年已经四十四五，如果再爬不到校长的位置上，这个副校长的头衔就一直挂到退休了。
人生被提拔的机会别说几次，有时连一次都难得，赖威利明知自己接班的希望渺小，但还是抱着几分虚幻的希望。他今天来找钟海，就是想侧面和钟海讨论一下，如果自己肯争夺一番，究竟有几分胜算的把握，钟海是否愿意帮自己一把，出个主意什么的。在赖威利看来，从他来到学校开始，就一直和王一鸣伙穿着一条裤子，所以他认为，钟海最了解王一鸣的心思。
听钟海的话音，他似乎愿意和自己交流校长人选问题，于是赖威利也不绕弯子，直接说：“钟秘书，我看得出来，王校长非常赏识你的工作能力，所以我估计，你可能会知道一些什么，比如王校长是否放过口风。”
“什么口风？”
“关于校长人选的口风。”
“我发誓，我真的没听到过，不过我可以侧面打听一下，一有消息马上告诉你。”
“不能干等呀，必须要提前行动，可惜我一无靠山可靠，二无钱财开路，干指头沾盐，这事恐怕不好办。”赖威利利欲熏心，竟然对钟海说出这番话来，可见他已经黔驴技穷，钟海打心眼里看不起这样的人，但嘴上又不好说什么，何况自己正有事求助于这个主管后勤的副校长，就呵呵一笑，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头自然直，这事你先考虑着，我也给你操点心，正好我这里还有点事要麻烦你。”
钟海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包米酒，说：“我一个亲戚求我帮他推销点米酒，你是主管后勤的校长，请你帮个忙，你先答应了，我再给王校长打招呼。”
赖威利把米酒拿在手里放在鼻子下闻闻，说：“还粘着女人味道，香，是不是李曼的。”
“不是她的。”
“年轻就是本钱呀，别人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只能看几眼，可她竟然主动送上门来，你别多心，我说的是这个，米酒，不是李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