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鸣决定,从今天下午开始,他就要调查钟海的底细,包括他的社会关系,他毕业后的简历等等。如果钟海真的是卧底,他必须采取必要的手段把他从一高赶出去,身边埋藏一颗定时炸弹对于任何人来说都是一种极大的威胁,严重时可能会要了他的小命,如果钟海的背景没他想的那么复杂,他还会让他继续留在身边,在处理最危险的事务时,为了以防不测,他还想要钟海当他的替罪羊。
王一鸣当即决定,下午先到钟海的家里看看,也许能捕捉到蛛丝马迹。
冬日的太阳离地球远,即使大晴天看上去也发白,像病人的脸,憔悴不堪。王一鸣驾车奔驰在回家的路上。
下午他开车带着礼物去了钟海家。作为一高的一把手,他不会无缘无故地看一个下属的家属,更不是为了观赏农村的风光,他这次去看钟老汉,自有他的目的,他就是想盘问一下钟海的家底,看看他究竟有没有什么深厚的背景,无论在经济上还是在政治方面。在去之前,王一鸣满怀信心,如果查出钟海和社会上层有任何瓜葛,他明天就会毫不犹豫地找个理由,把钟海从一高开销。用他的口头禅说,就是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人多的是,身边果真卧着一只老虎,会带来无穷的隐患。
王一鸣怀揣着希望而去,却失望而归。
经过和钟老汉的交流他得知,钟海祖上十八代以内都是农民,十八代以外还是农民,直到这辈子,祖坟上才显了灵光,冒出了钟海这么个宝贝疙瘩。钟老汉在提到儿子时充满了无比的自豪感,那得意的神色并不亚于一个到了耄耋之年的童生经过一辈子的努力才考中了举人,更不亚于一个一辈子没有碰过女人的老鳏夫在晚年娶到了一位比他年轻的女人。
钟海的家坐落在村头,是农村最普通的四合院,只有三间瓦房和三间平房,平房还说的过去,瓦房却是泥墙筑成的,好在墙基最下面由七八层或十来层蓝色的砖垒成,遗憾的是,蓝色的砖已经碱化,很多地方都凹了进去。房顶上的瓦由于年代久远,已经失去了原来的瓦蓝,变成有些斑驳,上面还长满了青蒿和苔藓,估计这房子的历史已经超过新中国的年龄。
王一鸣的为人处事虽然不怎么高明,但和一个农民对话,他的能力还绰绰有余,他详细地盘问了钟老汉和钟海所有的社会关系,他希望钟老汉能告诉他,说他有个亲戚在教育部或省教育厅,最不济也能和市教育局扯上某种关系,果真如此,王一鸣也为自己的怀疑找到了证据,可是,钟老汉挠了半天头,才告诉王一鸣,说他有个表侄子的大舅舅在某个乡镇的计划生育办工作,还是个看大门的,另外,还有个外甥的大舅子是一个生产组的组长,最后又添了一句,说是副的,听到这些,王一鸣差点忍不住哈哈大笑,直夸钟老汉的社会关系比他还强硬。
看着钟老汉挠头时落在袖子上的白花花的头皮屑,王一鸣从钟家的柳圈椅上站起来,仰头看看由芦苇和黄纸吊出的沾满了灰尘的顶棚,说自己还有事,必须马上离开。钟老汉客气地要王一鸣把礼物:一箱子廉价的苹果和一箱劣质的奶粉带走,王一鸣推辞了一番,说关心下属的家属是他的职责所在,这些礼物不成敬意,希望钟老汉一定笑纳,钟老汉最终没有推辞,把王一鸣送出了房门口,又送出了家门口。
在分别时,王一鸣主动地和钟老汉握手,他本想象征性地握一下,所以只伸出了半个手掌,没想到了钟老汉双手齐上,把王一鸣的手握在手里,感激地说:“谢谢王校长能来看我,我儿子要是有什么做得不对,希望你能多鞭打他,年轻人就像小树苗,不砍掉枝桠不成材,我对那小子也没别的指望,不希望他升官发财光宗耀祖,也不希望他拥有万贯家产享受荣华,就希望他一辈子平平安安,当然,如果将来你老了,他能升为一高的校长,我还是满欢喜的。”
钟老汉手上的茧子太厚,王一鸣的手咯得慌,讪笑两声,把手从钟老汉的手里抽出来,说:“呵呵,我理解你的心思,不过,当务之急就是先成家,我给他说了一门亲事,那姑娘长得可漂亮了……”
王一鸣一提到钟海的婚事,钟老汉的嘴上就把不住了,他是个老实人,肚子里藏不住任何东西——不管是干净的还是龌龊的,就截断了王一鸣,说:“你说的那个姑娘可是分校的黄一一,家住北京,开着什么迟奔的。”
“不是迟奔,是奔驰,那可是一辆德国产的原装车,在咱们安州市也没几辆,人家老有钱了,你儿子出息,能娶到这样的好姑娘,是你祖上积了德……怎么,听你的口气,你似乎见过那个姑娘?”
“前几天那姑娘和她妈来了……可是,海儿不同意,害得你白操了一回心。”
“这话怎么说,他不同意?”王一鸣突然来了兴趣。
“是的,他亲口告诉我的,说他不同意。”
“为什么?”王一鸣皱起眉头问道。
“我都不好意思给你说,姑娘是不错,可腋下有眼儿,咱们这个地方你也清楚,最忌讳这种病,别说海儿不同意,我也不同意,丢人不说,死了不能入祖坟的。”
钟老汉的话王一鸣能听明白,所谓的眼儿是狐臭的俗称,这一带人都知道。
王一鸣虽然没从钟老汉那儿打探到钟家和上层有什么千丝万缕的关系,但他却打听到,钟海并不同意和她和黄一一结婚,令王一鸣感到奇怪的是,钟海既然不认可黄一一,怎么还接受了黄素芬送给他的车子和房子,为什么还要睡在黄素芬家里。这些本来他也不知道,都是黄素芬告诉他的,至于黄素芬为什么会把这些事告诉他,他心里自然清楚。用一句话说,他和黄素芬的关系就两个字:暧昧。
对于黄素芬,王一鸣不能说喜欢,也不能说不喜欢,当然这是从感性的层面说。黄素芬被柴教授介绍到安州市和王一鸣见的第一面就在黄素芬下榻的宾馆里,当时王一鸣浓装艳抹,带着几分北京教授的派头,脸上厚厚的脂粉遮盖了她所有的皱纹,虽然五十多岁,但看起来也就四十多点。当黄素芬提出要在安州市筹办一所学校时,王一鸣没经过太多的考虑就答应了。黄素芬直夸王一鸣爽快,王一鸣拍着胸脯吹牛道:“在安州地面还没有我王一鸣办不成的事,尤其是在教育界,你是柴教授介绍过来的,我当然竭尽全力,但就是不知道你打算怎么报答我。”
黄素芬知道王一鸣想分成,就笑着说:“柴教授说你豪爽,你果然就好爽,分校办成后,你拿三层的利润。”
王一鸣投入的虽然只是无形资产,但他认为,如果利用现成的校舍,加上他在安州市教育界的名望,办分校是个暴利的行业,他认为自己拿的少了点,刚想讨价还价,黄素芬就给王一鸣讲了她充满血泪的婚史,她先说她离婚了,然后又说她的女儿得了精神分裂症,需要大笔的钱给女儿看病。王一鸣对她女儿的病毫不关心,但却对黄素芬的婚姻充满了好奇,他问黄素芬怎么就离婚了,北京的教授难道在夕阳快要落山时也离婚么,黄素芬羞羞答答地告诉王一鸣说,他的老公爱上她的外甥女抛弃了她,她现在也是个独身的女人,需要得到王一鸣的帮助。
帮助是个好主意,王一鸣很想说他作为一个男人,不但在筹办分校的事上能给黄素芬提供帮助,如果黄素芬需要,他随时可以献出自己的一切,包括他年轻力壮的身体,但他心里只是想想而已,没敢说出来,他是校长,他必须要维护他校长高大的形象。
在几天以后的一天夜里,黄素芬有心打无心,再次约王一鸣来到她下榻的宾馆房间,当黄素芬当着王一鸣的面试穿她下午刚买来的衣服时,王一鸣终于明白了黄素芬的用意所在,于是,一个四十岁的男人和一个五十多岁的女人就滚在了床上。从这天夜里开始,王一鸣就成了黄素芬的在安州市唯一的依靠。至于说王一鸣和黄素芬之间他们谁玩弄了谁,这个问题还真的不好说,也许该说他们是各取所需更合适些。
王一鸣此刻,王一鸣很想见到黄素芬,他想当面问问她,通过这段时间和钟海的接触,她对钟海的印象如何,钟海和黄一一的关系发展到了什么程度,他是否明确表示过要和黄一一结婚。这些对王一鸣都很重要。
王一鸣把车停在分校门口给黄素芬打了电话,要她马上出来。黄素芬问王一鸣在哪儿,王一鸣告诉她说自己就在分校门口,黄素芬又问为什么不进来,王一鸣说怕影响不好。黄素芬答应了王一鸣的要求,说她马上出来,王一鸣提醒黄素芬说,你一个人出来,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可是,黄素芬还是带着黄一一从校门口出来。
黄素芬一上车就对王一鸣说,一一听说她要出来,就说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害怕,所以黄素芬不能不把她带出来。她还开玩笑说,一一就像她的尾巴,注定要跟她一辈子。王一鸣也开玩笑说:“只有动物才长有尾巴,我不希望你和动物扯上关系。”黄素芬听出王一鸣在巧骂她,就不依不饶地说:“我已经和动物在打交道了。”
车子慢腾腾地起了步,黄素芬才问王一鸣要和自己谈什么,王一鸣因为黄一一在车上,就委婉地说:“好长时间没在一起吃饭了,今天我请你们娘俩吃顿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