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存的话语打湿了钟海的眼眶，不知是感动还是羞愧。为了安慰自己，他发誓说，在王一鸣倒霉的那天，即使黄素芬跟着倒霉，他也会极力为黄一一开脱，如果他到时候具备那种能力，不会让她跟着受到任何连累。
如果黄一一和黄素芬没有那么多欺骗，如果黄一一没有被包围在凄惨的故事中，也许钟海会改变主意，至少能把黄一一当做朋友。
校门口聚满了人，钟海瞟了一眼，发现这些人大多数都是中层干部，按学校的叫法，都是副主任和主任一级的干部。
一高有个规矩，凡是副主任一级以上的干部，每个月都能享受到八百元以上的岗位津贴，这是王一鸣的发明创造，意在拉拢那些对钱特别感兴趣的普通老师。只要对钱特别感兴趣，这些老师就会对王一鸣趋之若鹜，踢他的门槛，看他的脸色，一言以蔽之就是拍他的马屁。当然了，这个规定还能给王一鸣带来一个最大的好处，年轻的女老师如果想在王一鸣这儿求到一官半职，就必须用与生俱来的优势来巴结王一鸣，从而满足王一鸣无比强烈的精神欲望。也不是每个想巴结王一鸣的女性老师都能在这里得到她们所需要的一切，因为她们的成功与否还要取决王一鸣对她们的青睐程度。只有那些长得漂亮的年轻女性才能和王一鸣对眼。如果哪位长相丑陋的女性老师不长眼，拍马屁就会拍到马蹄上，被踢得鼻青脸肿也司空见惯。
二十来个人向钟海投来了羡慕的目光，但这一道道羡慕的目光就像一根根针朝钟海扎过来，钟海如芒在背，其中的原因不言自喻。
这帮子人大早上在这里是为了送一个人，他们所送的人是个女人，名字叫安红。
安红今年三十来岁，是教科处的处长，不知借着什么关系，她要调往省实验中学去任教。
安红提着简单的行囊要离开，挨个和送行的人握了手，钟海刚好走进校门，看见安红就主动给她打招呼说：“安老师，你走好。”
“谢谢钟秘书的好意，我会走好的，希望你留在这里继续努力工作，王校长绝对不会亏待你的，你飞黄腾达的机会已经不远了。”安红说。
钟海听着别扭，就辩解说：“安老师，这就是一所中学，再飞也飞不到哪儿去，飞得低了装在墙上，把头撞破，飞得高了会像风筝那样落不下来，结果只能溶化在蓝天。”
安红苦笑，嘴角无意识地抽动了两下，提着行囊离开了校园。
其他人看见钟海走过来，都纷纷给他打招呼。在这些中层干部看来，钟海是王一鸣的人，当然也是他们的人，都是自己人，见了面当然应该相互热情。这是他们的逻辑，也是钟海的逻辑，但他们这个逻辑是经过认真思考得出来的，而钟海只是表面上在应付他们。
钟海穿过草坪时，接到了张国云的电话，张国云要钟海在方便的时候到他的办公室去一趟。钟海理解张国云所说的方便的含义，就是要钟海去见他时要避开王一鸣以及王一鸣的耳目。
钟海在校长办公室门前没看到凌志，知道王一鸣不在学校，就直接上了二楼，他知道，张国云一大早就把他叫到办公室，一定有要事相商。在张国云的心目中，钟海的身份很特别，他不是来一高工作的，也不是来协助王一鸣的，他的目的可能就是来收拾王一鸣的，虽然张国云没点透，但心里早已亮堂堂了。而在钟海看来，张国云更是王一鸣强劲的敌人，他看不惯王一鸣，但同时又对他无可奈何，就想借助钟海在王一鸣身边工作的便利，两人展开密切合作，从而给王一鸣制造更多的混乱和麻烦，最后达到置王一鸣于死地的目的。
果然，钟海一进张国云的办公室，张国云还没来得及和钟海打招呼，就把头探到外面，看看钟海是否带着尾巴。缩回来之后问道：“钟秘书，有人看见你进来么？”
“没，有什么话你只管说。”钟海敞开了说。
“坐。知道么，安红已经走了。”
“刚知道，我在校门口看见她了，好像不大高兴，气色不好，说话没头没脑的。我就不明白，年轻轻的已经是处长了，怎么会轻易离开一高。”钟海把安红对自己说过的话重复了一遍，又表明了自己的看法。张国云微笑，说：“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两人闹翻了，王和安闹翻了。本来是一伙的，穿着连裆裤呢，现在却闹翻了。”
“咋回事，我来得晚，对很多人事关系还没理顺，你仔细说来。”钟海说。
张国云这才一五一十地把安红和王一鸣的关系讲给了钟海。
安红也是个外地人，来一高工作两年后，和一个叫刘洋的老师结了婚，也活该她倒霉，刘洋和她结婚后就得了类风湿，先是不能走路，后来病入五脏发展到半身不遂。刘洋得病之后一直在家休息，王一鸣就以在职老师必须在岗为理由，从刘洋不上课的那个月开始，就交代财务扣除了刘洋的各项补助，由于安红和刘洋结婚时刚买了两居室的房子，银行贷了款，手头本来就不宽裕，安红迫于生计，就去踢了王一鸣的门槛，希望王一鸣对刘洋开恩，补发刘洋的各项补助，王一鸣当时答应得很爽快。就在安红对王一鸣表示感谢时，王一鸣才露出了丑恶的面目，说他这样做完全是出于对安红的同情，如果安红实在想感谢他，就拿出点实际行动来。
安红误会了王一鸣所说的实际行动，就表白说：“王校长，就冲你对我和刘洋的这份心，我在教学工作中一定会加倍努力，绝不辜负你对我的殷切期望。”
王一鸣眯起眼睛把安红打量了一番，说：“这只是权宜之计，如果对不上课的老师继续发放补助，别的老师就会有意见，他们都要找借口停课，这么多学生可怎么办，如果你能委屈一下，也许我还能继续对你格外照顾，最近教科处还缺个主任，如果你愿意，我可以把你调到那里，你看如何。”
看着王一鸣色迷迷的眼睛，安红似乎领悟到了什么，就摇头拒绝了王一鸣的好意，王一鸣却突然变了脸，冷冰冰地说：“如果你不识好歹，别说补助，就连工资也不再给刘洋发放。”
王一鸣虽然没没明说，但已经开出了条件，这个条件说苛刻也苛刻，说容易也容易。安红如果是个坚贞的女人，她宁可让王一鸣停发了刘洋的工资，也绝不会答应王一鸣这种无耻的要求，但是，如果安红是个随便的女人，对于王一鸣的无耻要求也不会感到很为难。宽衣解带，这个动作的难度系数比上课要轻松简单。
但是，安红最终还是没答应王一鸣，她丢下了一个不屑的眼神，气哼哼地走出了王一鸣的办公室。
不久之后，学校专门为刘洋的不到岗下发了文件，果真停发了刘洋的工资。
为了生计，安红不得不再次踢了王一鸣的门槛，就在当天夜里，她躺在了王一鸣的身边。
那一夜，安红却流了一晚上的眼泪。但她的眼泪没有白流，第二天，刘洋的工资本上就补发了学校所有拖欠的工资和一切补助，加起来有两万多块钱。
再后来，王一鸣又把安红调到了教科处当了处长，每个月又多了八百块钱的收入。
前一段时间，安红和刘洋协议离婚，又找到了一个心上人，她不愿再受王一鸣肆意的蹂躏，在男方的周旋下，才调到了省实验中学。
“她的离开与我有关么？”钟海问道。
“有关，教科处长空缺，一定还有人削尖了脑袋往里钻，这事还要经过校长办公会议研究，我把你叫来，就是想和你商量一下，看看如何利用这次机会，把王一鸣身边的人一锅端掉，让他成为孤家寡人。”张国云神秘地说。
在前几次事件中，钟海和张国云配合默契，但两人心知肚明，并没有把话挑明，要把矛头直接对准王一鸣，现在，张国云当着钟海的面，竟敢直言不讳，钟海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钟海愣头愣脑，装出一副糊涂样，皱起眉头问道：“张副校长，我刚参加工作几个月，不明白你也王校长之间究竟有什么矛盾，但作为学校的主要领导，应该从大局出发，不该在底下做小动作，更不能拉帮结派，从我来到学校后，也亲眼目睹了几次不愉快事件的发生，我当时也是本着息事宁人的目的，也许方法欠妥，但并不能依次推断我那样做就是和某位领导作对。长话短说，我不明白你的意思，破坏安定团结的事，我不干，现在不干，将来也不干。”
聪明的人往往喜欢装糊涂，但同时聪明的人再装糊涂，也骗不过和他同样聪明的人的眼睛，钟海想在张国云面前装糊涂，肯定是看错了对象。
张国云嘿嘿一笑，说：“钟秘书，我多少你比你多吃了几年饭，你就别糊弄我了。我有十成的把握敢肯定你不是普通的人，你来一高肯定有目的。那次食堂打架，其实你表面上装好人，暗地里却煽风点火，鼓动夏天宇和袁火动了手，说穿了你扮演了烧火棍的角色。再说你和白泰兴之间的事，白泰兴是王一鸣的仇人，你却在他们之间上串下跳，最后白泰兴白白捞了一个副主任，只这两件事我就能看出来你对某些人心存不轨。另外，我背地里打听了你的来历，你家在农村，大学毕业在一个紫月饭店当什么大堂经理，后来就开始卖烤羊肉，再后来就来到了一高。一高人都知道，紫月是王一鸣的老婆，当时还没离婚。你是通过什么关系来到一高的我并不清楚，你和紫月之间——呵呵，这种事就不说了，这属于你的隐私范畴。如果你不服气，那天在校门口，众人堵住凌志车，你又扮演了什么角色你心里比我还清楚，我今天之所以敢把话给你挑明，就不客气的说，已经吃准了你，你说，还要继续装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