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艾率军返回酆都属地旬月有余,整日游手好闲的世子殿下,廖艾的大哥廖人杰才前去探望,且在日落之后,缘由是之前相约王家公子狎妓,那王公子身体抱恙,廖人杰才算有了这半日空闲。
才仅仅过了半个时辰,廖人杰的车驾便驶出了廖艾的府邸,几个随从小厮紧随其后。
马车中,廖人杰闭目养神,一脸的满足。
看到弟弟一向玉树临风的模样,如今却破了相,这极大地心理落差,一定是让这个一向注重外表的弟弟夜不能寐了吧。想到这里,坐在马车里的廖人杰呵呵的笑出了声。
这样的廖艾就更没有资格跟他争夺酆都王的承继权了,酆都人虽然好武,不过,想必也没有人愿意拥护一个半人不鬼的东西坐上王位吧,反观他廖人杰,虽然体态有些臃肿,但是也算的上一表人才,不会武功又如何?不懂兵法又如何?谁让老头子格外疼自己呢?
如今父亲新封了王,廖氏威望自然与日俱增,廖氏满门,终于不必掣肘与酆都属地内的任何一脉豪门望族。要说朝廷真是英明,老三廖艾辛辛苦苦打下的疆土,让朝廷尽数封给了自己,自己如今受封平西候,食邑三万户。再看出生入死把自己弄的如此狼狈的廖艾,不过就封了个左将军,连个爵位都没有,待到父上,不对,是父王回来,还是需要想办法将这个残废挤兑走。毕竟,有消息称,廖艾在军队里还是很有名望的,这对他这个整日玩鸟逗鹰的世子殿下可是大大的不利。
“金宝银宝!蜜水跟冰露带了没有,快呈上来!”廖人杰觉得有些口干,还有些恶心,急需蜜水压一压。八成是廖艾的府邸风水不好,回头铲平了种失魂花,廖人杰在车里如此盘算着。
许久,并没有人回应,只有马车辘轳压过青石板街的声音。
“人呢?狗奴才聋了?”廖人杰刚要去撩车窗的帘子,却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驾车的马夫怎么也没有声音了,而且,老三的府邸到自己的宫中,中间尽是热闹的街坊,就算是入夜,也该是人声鼎沸才是,怎么,一点人的音儿都没有?城里宵禁了?他怎么不知道?
“金宝,银宝?这些狗奴才,都哑巴了?丰德?你怎么也不出声!”
往常,驾车的丰德是最热心肠的,也算是一众奴才里使起来最顺手的,廖人杰一把撩开车前的门帘,定睛看时,立时汗毛倒竖!丰德的身体还端坐在驾车的位子上,双手仍然紧紧地握着缰绳,可是,他的头却没了!廖人杰发觉手指有些黏腻,举灯笼到边看时,竟是满手的鲜血!
“啊!护驾!来人呐!来人呐!护驾!”廖人杰顿时惶恐的大喊着,身体拼命向车里躲,两只手胡乱去扯车里的铜铃,示警的铜铃叮当乱响,却不见一个护卫上前。
廖人杰撩开窗帘,瞪着惊恐的眼睛向外看,窗外,哪有什么镇街,分明是一片荒山!廖人杰凄厉的呼救声回荡在荒山之中。
马车颠簸震动起来,山路并不平坦,一阵剧烈的晃动之后,廖人杰忽然发现自己浑身一轻,他尚未反应过来是何原因,便随同马车一同剧烈的下坠!
三日后,廖人杰失踪的消息才从酆都王城的宫中传了出来。王储失踪,这可不是小事,从王都,到各郡县,纷纷张贴寻人启事,赏金从白银十万两涨到黄金三万两,廖人杰的行踪仍旧成谜。一个月之后,距王宫八百里外的骊山中,一个砍樵的农民在一片峭壁下的荒野中发现了一堆装饰华丽却摔得七零八落的王宫车驾残片,残骸中有一具尸体,已经烂的不成样子,从衣着上看倒是与张贴的告示中绘制的廖人杰有些相像。当地的县丞连忙将这一消息上报州府。州府出八百里加急,紧急将相关公文送至王宫,现场也被州府的府兵团团围住,水泄不通。
又过三日,廖艾亲自来到骊山崖下,在几位仵作仔细查验了服饰和尸首之后,确认了死者正是失踪许久的王储廖人杰。
这一消息不知怎么,就传到正在京畿复命的老酆都王廖王孙耳朵里,老王爷得知爱子竟摔死在骊山下,一言不发,喝退了所有人,将自己关在了官驿的行在中,入夜时分,侍女前来送点心,发觉廖王孙竟七窍流血,全身筋断骨折,被掰成一个奇怪的姿势,森白的骨头碴都刺破皮肉露了出来,整个人已经凉透了。
这一下,连朝廷也头疼不已,私下里,有人传言,是魍魉的冤魂前来索命了,也有人说,是朝廷暗地里削弱藩国,等等,各种论断,谣言四起。酆都王族一老一少死的十分蹊跷,不明不白,朝廷有些担心,酆都会就此发难,皇帝赵构一方面命人定制棺椁,按王的规格,将酆都王入殓,并派使者护送回酆都国,另一方面颁下圣旨,鉴于酆都王膝下大王子,平西侯廖人杰已死,且膝下无子,二王子廖宁少年早夭,王位,当由三王子廖艾继承。继而又命大将军杨嗣业率杨家军发兵长平关。酆都军日渐强盛,已不得不防。
酆都国位于中州王朝西南。酆都国东,与帝国南部的属国大楚国接壤。酆都国北,一江之隔,便是帝国极北的附属国,极乐国。
而长平关,便是位于酆都国与中州王朝边境上的一处关隘,马蹄状般深入中州王朝腹地,历来易守难攻,是至关重要的一道关隘。此次召廖王孙觐见,也本是要酆都让出其东部封地百余里,朝廷期望与酆都以崤山山脉为界,如果此举可成,那京畿以西的安定,皇帝就不必再过担心,赵构就能夜夜睡个好觉了。不过,这百余里,却不是好要回去的,且不说这百余里地都是平原,物阜民丰,只这两座储量惊人的铁矿,又三面为关,背依崤山天险,如此奇特地势,老酆都王就算再老迈,也知道这片领地的战略价值。
眼瞅着老酆都王就要答应了,却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这等幺蛾子。赵构已经气得不知摔了多少名贵的瓷器了。
诏书不日下达,廖艾继位酆都王,然正值国丧,并无繁复仪典,倒是国内非议声渐盛,不少位高权重的官员难以接受先主不明原因的惨死,更不满廖艾的继位,毕竟,论德高望重,廖王孙尚在的几位弟弟哪一个都高过廖艾不少。酆都境内气氛凝重,多股势力如水下暗涌,在悄无生气间展开了角逐。
三月,长平关外,天气爽朗,风高云淡,鸟语花香。酆都国上将军韩佑祖,领八百八十八名体态壮硕的仪仗兵士,胯下皆骑一人高的骏马,枪尖斧钺皆系白绫包裹,擎白番,将士盔甲外着麻衣,腰系白布,随行数十位乐师奏酆都哀乐,击鼓鸣钟,侍从洒落漫天的纸钱。伴随着长平关的大门缓缓放下,同样着白衣的使者队伍压着殓有廖王孙尸身的沉重椁车从关下缓缓驶出。
咚!咚!咚!哀鼓三振,哀乐再起,长平关城头的守军忽然发现,天际似是扬起了漫天的烟尘,一墨绿色大纛迎风咧咧。一个眼尖的巡防都尉忽然高声呐喊:“快!抬起关门!是!是酆都的嵬异军!”
就在这时,韩佑祖将那仪仗用的白杆抛到一边,抽出腰间佩刀,高声怒吼:“众将听令!长平大门已开!攻破关隘,随我踏平京城!手刃狗皇帝!灭梁!灭梁!”
一干仪仗士兵忽然撤去所有伪装,明晃晃的兵刃铠甲惊的城下的使者队伍纷纷慌乱不已,调转马头想要退却,却被臃肿沉重的椁车一挡住了去处,一轮投掷来的长矛穿透了椁车,穿过了人群车马,将所有人钉在了来不及抬起的长平关大门之上···
化成十三年,春,酆都门阀势力韩氏家主韩佑祖,坚称收到密报,廖王孙未死,先王驾崩乃朝廷密谋捏造,遂不尊新王廖艾号令,举门下私兵十万,在杨嗣业的部队抵达关隘之前,攻克长平关,兵锋所向,剑指大梁朝帝都——梁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