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伊勋爵本是如此度过他帝国竞技期间愉悦的生活的:
坐在贵宾席,身旁的侍者时刻端着一盘冰镇的葡萄酒,然后让可爱的小情人坐在他的腿上,手心捧着一盒酒心巧克力。
只要他一张口,小情人便会立刻用牙签插上一颗爱心型的巧克力,翘起小拇指,像花瓣拂过芳草那样轻轻刮蹭他的鼻尖,之后温言软语一番,再把巧克力送进他的嘴里……
然而!突如其来的消息却差点让他一口酒呛喉咙里!
侍者连滚带爬地跑到居伊勋爵的面前,惊慌失措地喊道:“勋爵大人!不好了啊,少爷他……少爷他被人砍了!”
“兔崽子被人砍了?”居伊勋爵立刻把小情人推到一边,眼珠像金鱼眼一样圆突,一把揪住了侍者的衣领,“这是怎么回事!”
侍者宛如刚刚从前线的战场逃命回来一般,上气不接下气,老半天才回答他:“有个圣巴利安的骑士一剑砍了少爷的一只手,现在……现在少爷已经不省人事了!”
“操……操……操!真他妈见鬼了!”居伊勋爵的白色假发也顾不着戴正了,他立刻披上外袍就拄着拐杖,跟随侍者朝候场区的方向匆匆跑去。
现场的情况异常沉重。
观众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哀西斯总管只是满头大汗地坐在高台上解释着说:“各位不要担心,刚刚只是一点小小的……呃,肢体冲突。比赛还是会正常进行的……”
高廷卫们已经封锁住了案发现场,此刻戴鸟嘴的宫廷医师们已经手忙脚乱地进行着抢救工作了。
居伊勋爵挤过那些骑士和仆役,一下子便看到了自己的儿子斯坦因少爷正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止血的时候时不时还能惨叫几声,被切掉的手臂就在不远处的血泊里,上面还握着一把十字弩。
居伊勋爵震惊地看着眼前,手杖“砰”地一声倒在地上。
是谁?
是谁胆敢伤害帝策勋爵家的人?
从他出生,到继承爵位,再到现在,从来都是帝策勋爵将敌手踩在脚下,而今天这样恶劣的事情从来也没有发生过。
居伊勋爵不敢相信,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像愤怒的狮子一样推开其他人,“滚开,滚开,都给我滚开!”
他那双瞳仁里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霾,就像神座山脉终年缭绕的云雾一样,他看着重伤的儿子,然后目光阴郁地扫过在场的其他人。
居伊勋爵恨恨地说道:“是谁干的?”
“我。”人群中,一个圣巴利安的骑士走了出来,他没有丝毫畏惧,甚至没有任何悔过的意思。
“很好……敢问你尊姓大名呢。”居伊勋爵咬了咬牙。
“兰马洛克·冯·斯沃尔夫。”圣巴利安人高傲地回答道,他站在居伊勋爵的身前,足足高了勋爵一把短刀的距离。
“你身为骑士,伤害一个比你弱小的人,你难道……不觉得羞愧吗?”居伊勋爵昂起头来看他,眼中的雾霾中暗流涌动,他攥紧双拳。
“羞愧?”兰马洛克仿佛听到了什么极为好笑的笑话,他扬起的嘴角弧度更高了,“伟大圣巴利安的军人瞧不起一切卑劣之徒。只会偷袭和耍阴谋的劣等人,也好意思说‘羞愧’?”
“你!”
“我告诉你吧,我一开始就怀疑你的宝贝儿子对那边那位叫‘伊纹’的骑士下毒……后来,我便一直盯着他,没想到,他反而还想着用十字弩图谋不轨。”兰马洛克“啧”了一声,“我实在忍不住,就剁了你宝贝儿子的手,你不介意吧?”
“好……你有种。你可知道……后果是什么吗!”居伊勋爵气得浑身发抖,然而兰马洛克丝毫不在乎。
“哦?你能把我怎样?”
居伊勋爵刚想发作,却看到兰马洛克朝他逼近,他拖着的那把巨剑带着一种强烈的压迫感——那是圣巴利安军人特有的威压和冷酷的气息。
居伊勋爵不由自主后退,尽管他此刻的愤怒如同山洪,但他的理智告诉他,自己还得忍耐,绝不能硬碰。
堂堂帝策勋爵何曾吃过这样的亏?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外国人胆敢如此地冒犯他,侮辱他,伤害他家的人,伤害他的亲儿子!
绝不能这样下去!一个家族的尊严就是衡量其权势的标准,如果连颜面都丧失了,那还有什么资本在帝国中立足?
居伊勋爵心想,自己必要让所有可恨的冒犯者付出血的代价。
“好。”居伊勋爵不打算再废话,他决定要立刻去找皇帝做主。
然后让帝国最高法院把这个混账绳之以法!
把你弄进了高廷狱,我还怕整不死你吗!
居伊正怒气冲冲地要到皇室席位去。这是涉及到整个家族尊严的问题。
然而,他却听到一个不冷不热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作为朋友,我奉劝你冷静,大人,解决办法有很多种。”
居伊勋爵看到庞克拉背靠着墙面,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我自有打算,庞克拉卿。”居伊没有说什么,只是“哼”了一声便愤愤离去。
“也许……这会是个很好的开头。”庞克拉喃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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居伊勋爵故作镇定地来到皇帝的身旁。
却发现,此时此刻,皇帝正同一名白衣的教士洽谈,似乎是在讨论着什么哲学抑或神学上的问题。
居伊知道,皇帝最近常常需要金盏花蜜来维持精神状态,可以说是常年操劳疲惫,因而在深奥的精神领域上,他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感兴趣。
“在你看来,身处喧嚣,要如何才能达到心平气和的境地呢,主教阁下?”
皇帝因为迟迟没有公主的消息而感到烦躁,他坐在白衣教父的对桌,他们的面前摆着一盘圣灵棋。
白衣教父将黑色的王子棋缓缓推到白色军士棋的面前。
“暴风雨来临时,海面波浪滔天,而水下却一片平和。”白衣教父说道,“专注于眼前之事,大山崩于前而处变不惊。”
说着,黑色王子棋竟然自己动了起来,挥手一剑插入了白色军士的胸膛之中。
小小的圣灵棋盘上,宛如真正的战阵冲锋一般,棋子之间刀剑相向,公主棋的魅影也在杀戮场之间来回穿梭。居伊勋爵甚至能够听到骑士战马的嘶鸣,还有军士间利矛相撞的脆响。
将风云变幻的战场汇聚于小小的棋盘上,这便是教会圣灵棋的魅力。
居伊勋爵只好在一旁默默等待。
直到皇帝手中的白色国王棋被主教“弑君”了为止,皇帝才用手帕擦干满面的汗水站起。
“到底还是余输了。教会果真是充满智者的地方。”瓦茨拉夫沮丧地说道。
“不,只是陛下并没有想赢我的意思。”白衣主教微微一笑,“对了,那边的大人已经等了很久了,陛下。”
皇帝眼睛微微一瞥,却依然淡淡地说:“哦,居伊勋爵,我知道你要来干什么。刚刚高廷卫们已经告诉我了。”
居伊勋爵本已在心中酝酿了很久,想着该如何向皇帝告状,他知道皇帝向来是厌恶列王们的,如今圣巴利安人做了如此出格的事情,这不是间接侮辱了帝国的尊严吗?
可为何皇帝如此冷淡?
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
难道是庞克拉没有办好那关于外甥于格加入殿军的事情?
居伊从未有过如此强烈的不安,但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对。
那么,就试探一下。
“陛下,在下认为,”他思索了一番,惴惴不安地说道,“在下认为圣巴利安人有阴谋。”
皇帝停下了手中的事,目光变得凌厉,他没有接话,似乎是在等待居伊的话。
“在下……一直都在观察征服王和他的那些部下们。然后,然后我发现……”
“发现什么?”
“发现,呃,我发现他们的人根本没把陛下您放在眼里!”居伊勋爵壮起胆子,理直气壮地说道,“您看,他们胆敢在比赛中肆意地杀戮帝国的骑士,甚至,可以藐视帝国法律,伤害他人,征服王焕然是将我罗斯里克当成了他的治下王土,蔑视我们的人民,蔑视陛下的权威!”
居伊勋爵的言辞铿锵有力,句句一针见血!似乎真的戳到了皇帝的心事。
周围一阵安静。
只有白衣教父倒酒的声音。
他向勋爵敬上一杯苏维妮翁,平静地说道:“依我看,征服王不足为惧。”
皇帝眼中的瞳仁移向了身旁教父的方向。
“你为何如此认为?”皇帝忍不住问道。
“咄咄逼人的对手,谁都知晓要加以防备。而,那些不知其所想,或误导他人所想,表面不追求利益,但却掌握相当实力的人,才最危险。”
居伊没有接过那杯苏维妮翁,一种怪异的气氛在蔓延,就好像自己才身处迷雾,看不清眼前之物。
他握紧了手杖顶端那光滑的宝石,低声道:“我会用我的手段,来维护帝国的权威的,在我心里,帝国的尊严比我本身更重要……”
居伊勋爵按着自己的胸口,俯身行礼告退,内心深处急促的振动从手心处不断刺激着他的神经。
他一脸苍白,隐隐约约开始怀疑有人在针对他,但是到底是谁?
也许,需要调用一下雷纳德的小丑们了。
就在居伊勋爵离开之后,白衣主教将杯中酒抿了几口,似是无意地自语:“嗯……他的儿子能做出这样卑鄙的事情,也不知道是跟谁学的呢。”
说着,白衣主教又倒满了皇帝身前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