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习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虽然慢,但稳扎稳打,这让陈薇内心的焦虑稍微得到了一些缓解。
她和王朝阳的相处越来越自在,早上同时起床,站在镜子面前一边洗漱一边看王朝阳挤眉弄眼地刷牙,然后一起去公司食堂吃个早餐。
吃完后王朝阳去设计部继续头秃,陈薇去档案室老老实实复习,偶尔去张颂颂办公室偷懒睡个觉,或者翘班一起出去逛街。
下了班回家一起做饭,一起跟飞飞玩一会儿。休息好了就一个人上游戏做日常,另一个人改设计稿。或者一个人继续复习,另一个人在纸上画下她认真的模样。
这样平静又温馨自在的生活,是陈薇以前想都不敢想的。她不用再被父母无形地掐住脖子,每个月工资一发下来就转到妈妈账上,每个周六中午带王朝阳去家里吃饭,晚上再跟他去王家吃饭。
似乎两个人就提前过上了老夫老妻的日子。
偶尔陈薇还是会纠结一下爱与不爱,但她深知自己必须珍惜现在的一切。
到了周日,开车载着陈薇来到五中,她下车的时候还有些迟疑,王朝阳吻了吻陈薇的额头。
“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有什么事给我打电话。我就不跟你一起去了,我怕表哥看见我控制不住情绪。你好好跟他聊,争取这次把这个历史遗留问题解决掉。”
说完,他调皮地冲陈薇眨了眨眼。
进了校门,陈薇给杜泽发了个短信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约他操场见。然后一个人沿着小路,慢慢的,仿佛走进当年青涩的时光里。
这一栋教学楼是哪一年翻新的,那一块草坪当年同学们一起躺过,这一片空地是我们班的公共卫生区域,那一片池塘谁谁谁曾失足掉进去成了个落汤鸡。
当年陈薇一直觉得自己是个旁观者,现在走在熟悉的环境里,她又觉得虽然自己没有参与进去,但是用双眼记录了大家的生活。
她一路走着,一路回忆着,不知不觉就走到了第三教学楼门前。陈薇曾经在这里渡过了高三忙碌的一年,那是自十六岁到二十七岁,身边唯一没有颂颂的一年。
那一年自己一边对颂颂心怀愧疚,一边享受着杜泽所有的付出,然后掩耳盗铃地假装努力学习麻痹自己,最后得到一个不过尔尔的成绩。
这栋楼位于学校偏僻的角落里,远离操场食堂和小卖部等一切容易引得学生分心的地方,被学校划作永远的高三阵地。贴了励志标语的玻璃门突然被打开,走出一个陈薇记忆里的人来。
那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女老师,头发整整齐齐一丝不苟的束在后脑,两鬓有几根没有去染黑的白发。带着一副金框眼镜,镜片很厚,却掩盖不了盛满智慧的双眼。虽然素描朝天,却仍旧精神奕奕,穿着白衬衣,黑色西装裤,腋下夹着一本教材。
陈薇愣了愣,下意识想躲,又顿住了脚步,鼓起勇气上前打招呼。
“张老师下午好啊,您怎么周日还到学校里来了。”
张桂琴是陈薇高中三年的语文老师,是在她学生生涯里为数不多的对她很好的老师之一。
“啊!是陈薇啊!真是好多年不见了。我过来拿点资料,你呢,怎么想起回学校来啦。”张老师推了推眼睛,热情的走上前拉住了陈薇的手。
她的手很暖,跟陈薇冰凉的手一触碰,就忍不住说:“哎呀你这小姑娘,手怎么这么凉。”
“跟一个同学约好在学校见面来着。没事老师,我不冷,我手就这样的。老师,我都要三十岁啦,可不是小姑娘了。”
陈薇看着张老师关切的脸,腼腆的笑了笑。
“怎么不是小姑娘了,我看你呀,一点都没变,还跟当年一模一样。这些年过得怎么样啊,你爸爸身体还好吧,要是有什么困难,可以跟老师说,能帮得上的地方老师尽量帮你。”
“没事的,谢谢老师,他前不久刚去医院治疗过,现在情况也比较稳定,只要在家好好休养就行。老师您也没有变,还跟当年一样美丽知性。”
“哈哈,你这孩子,老师老啦,这不,都快退休啦。你约了哪个同学呀,要不要叫上一起跟老师去家里吃个饭?”张老师笑呵呵地说。
“不用了,我就跟他说几句话就走了。今天就不去打扰您了,改天再上门拜访。”
跟张老师道了别,陈薇一个人往操场走去。当年新铺的塑胶地已经老旧,不复鲜绿的颜色,变得有些发灰。
陈薇刚在篮球架底坐下来,脚边就滚过来一个篮球,回头一看,正是杜泽。
杜泽就站着那里看着陈薇,她还是当年的习惯,坐下来就喜欢盘腿,小小一只,圆圆的脸,乌黑的大眼睛。
两个人对视了许久,不知道杜泽心里在想什么,陈薇觉得有些尴尬,出声打破了沉静。
“你来了啊。”
杜泽嗤笑一声,走上前去,在她旁边也坐下来。他还是又高又壮,坐在陈薇旁边衬托得她越发娇小,带给她无形的压迫力。
他掏出烟来,正准备点上,却又突然把打火机手了回去。只食指与拇指捏着烟,轻轻用力捻动,就有些许烟丝掉下来,看得陈薇皱了皱眉头。
“说吧。”他突然开口。
“你这样让我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开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直接问我吧。”陈薇低头捏了捏自己的手指,轻声说。
“我对你不好吗?”
没想到他最先问了一句这个,陈薇愣了愣,“你对我很好,是当时除了颂颂以外对我最好的人。”
听见当时两个字,杜泽眯了眯眼睛,又用力捻了一下指尖的烟。
“那你为什么要耍我?”
“我没有耍你。我当时……觉得我们俩不可能,我欠了你的,又还不上,咱俩不平等。”
听她这样说,杜泽嘲讽地笑了一下,“平等?欠我的?怎么,你现在跟王朝阳就平等了?你就不欠他的?”
陈薇没说话,用脚碾了碾地面,把老旧的塑胶跑道踩出一个浅浅的坑,半天没回弹起来。
“说话啊,听力刚好了,又哑巴了是吗?”
“那不一样。当时的我对你,跟现在的我对他,不一样的。”陈薇忽地抬起头来与杜泽对视。
“那时候年纪小,越是喜欢,就越是在乎不平等,越在乎就越自卑,越自卑就越是没法放纵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