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暴雨骤至,天地间弥漫的泥土气息,李河图只觉从窟窿底还传来一阵咸甜刺鼻的血腥之气,恶臭难当。李河图吃了一惊,赶忙招呼坑底的李沧澜上来。
李沧澜此时哪还做的出反应,只觉头脑一阵眩晕。迷迷糊糊只记得这石桩一经拔出便好似没了重量一般,自己收力不及,迎头便撞向了后头石壁。登时间,天旋地转,眼冒金星,这一撞可着实不轻。
隐隐约约感觉到拔起的石桩下飞溅出了一股冰凉液体,坑底本就避无可避,躲闪不及,顷刻间被飞液溅的满头满脸遍是。只觉恶臭血腥之气涌入鼻腔,一时之间,恶心的简直都要吐了出来,更是无力睁开眼了,只顾得牢牢攥紧手里拔出的石桩。
李河图见几番呼叫都没人应,担心儿子安危,赶忙自己顺着绳索滑到了坑底,尽管此时天色已漆黑如墨,却依旧被一阵绿光恍迷了眼。李河图定了定睛,这才算是一睹了这诡异石桩的真容。
这哪里是什么石桩呀?除了头上部分那似石似玉的圆墩,下方没入泥土的部分通体碧绿,散发着莹莹绿光,尾粗顶尖,竟是一个完整的锥形,足足五尺有余。顶头尖端部分,似乎还刚插入过什么猛兽体内,还淌着黑红色腥臭的血,剑尖戳着一块黑红色肉糜。
李沧澜再看儿子,一身粗麻衣服,早已沾满了那腥臭黑红的血,满头满脸无一处不是。紧闭着双眼,似是连站立都已经不稳了,双手却不去擦拭那脸上的脏东西,只顾着牢牢抱着那底部石墩,不肯松手。
暴雨倾盆而至,李河图只觉脚下泥土也已变得泥泞。这窟窿里处处透着诡异,实在不宜久留。当即也再不磨蹭,背起沧澜便沿着绳索爬了上去。李沧澜虽是头昏脑涨,手中却仍是牢牢抱着那石锥不肯撒手,所幸那那椎体轻的出奇,倒是也不影响行进。
来时正当晴,也没带蓑衣,可怜这大雨也无分毫要停的迹象,四下也无合适的避雨之处,李河图也只得背着沧澜冒雨归程了。豆大的雨滴打在脸上隐隐的生疼,也慢慢涤净了李沧澜脸上的血污。
料峭春寒,失却了光照,漠北的三月依旧冷的出奇,更何况今日这风雨大作。李河图背着沧澜竭力奔行在这满天的雨幕里,无奈土地早已泥泞,坑坑洼洼,再想走快,也是极难。一阵寒风吹过,李河图微微一哆嗦。似乎是感觉到父亲的颤抖,李沧澜又紧了紧揽着父亲的手,身形也不自觉往前挪了挪,只为替父亲多蔽一丝风雨,多带来一分暖意。
李河图自是看在眼里,只觉鼻头发酸,眼眶发热。沧澜这般年幼,却已是通情达理,体恤父母,更何况天资卓著,于文于武,皆是可造之才。自己自暴自弃,归隐于这穷山僻壤之间倒也罢了,没理由连累的孩子受苦,平白埋没了这份天资。
感伤之间,头顶的风雨却是霎时间停了,李河图抬起了头,却是刘聆雨不知何时打着伞站到了身前。她的衣襟早已湿透,小小一把油纸伞又能蔽的了什么风雨呢?她的碎花长裙也已沾染上了泥泞,急促的呼吸证明着她这一路走得也并不容易。
女人凝望所爱之人的眼神是不同的,李河图看的懂刘聆雨眼中的不同,因为这种不同他也曾在另一个女人身上领教过。他以为他的心早已坚硬的有如磐石,却无奈再一次被这样的一个眼神打动了。
“我见你们前头没带伞,这雨又下的这般大,怕澜儿...”淋着二字尚未说出口,刘聆雨手里的纸伞却是啪的一声落了地。
李河图已将她搂入了怀,低头便是深深的一吻。刘聆雨大脑一片空白,忘了拒绝,或者是压根不想拒绝,耳边好似风也停了,雨也停了,整个世界便只剩下他二人。这一吻就像一抹春风,刹那间吹散了人世间所有的冰霜寒雪,只剩下春光明媚。
李沧澜好奇的瞪大了眼睛,怎也料不到向来腼腆羞涩的二人今日竟是齐齐转了性,更佩服平日寡言寡言少语的父亲竟然还有这么一手。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李沧澜一个暗笑的功夫,那二人竟是恢复了原状,若非刘姨晕红的双颊和二人牵起的双手,李沧澜简直要以为刚刚二人那深情一吻只是自己产生的幻觉。
似是感受到了儿子那不饶人的眼神,李河图也是没谁了,脸也不红一下,重新抖了抖雨伞,大言不惭道:“以后刘姨就能天天给你煮挂面吃了,你得管她叫一声娘。”
李沧澜也是机灵,毫不拖泥带水,一声“娘”叫的那是一个干脆。刘聆雨头低的恨不得塞进地里,俏脸早已绯红,声如蚊蚋,“嗯”的一声却是清清楚楚落入了大家耳里。李河图放声大笑,只觉昔日仗剑江湖的壮志豪情又是一夕重回心间。
外面的风雨依旧,三人相互扶持颤颤巍巍的走在这泥泞的小路,却是再感不觉到寒冷,李沧澜骑在父亲背上,晃悠着腿,得意的倒弄着这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从窟窿里取出的宝贝。
经过大雨冲刷,这似锥非锥之物周身的血渍算是荡涤干净了,绿光莹莹,煞是好看,入手光滑冰凉,李沧澜一时之间竟有些爱不释手了。顺着锥身打量下去,不由得被锥顶挂的那块“肉糜”所吸引,大雨冲刷,猩红色褪去,这哪是什么肉糜,竟是一块乳白色的玉牌。
李沧澜伸手一探,这玉牌便从这椎体上脱落了下来。也不知究竟是何材质,风雨交加间,入手却仍是带有丝丝暖意,温润异常,李沧澜只觉有淡淡温热的气息顺着那玉牌流入胸膛,原本混沌迷糊的脑袋也登时清明了起来。
玉牌边沿不规整,隐隐有裂痕,似是由一块更大的玉碑断裂而成。说是玉牌,实则质地却极为坚硬,因为那椎体锋利的尖顶再加持天陨之威,也仅仅只是在这玉牌上刺入了一个浅浅的小洞。也不知是何通天的威能,能将如此硬物震的这般零碎。
反面光洁处,似恰有一段隐约的小字与一副歪歪扭扭的图画,风大迷眼,李沧澜本无心继续打量,更不愿错过这温馨异常的雨中漫步,草草将玉牌揣入怀中便也罢了。
风雨之间,自然也无人在意到那如电般闪入不远处黑山的巨大蛇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