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
狱卒和囚犯都昏睡着,曲衡一行人光明正大的走出了地牢。
小小的蛊虫把墙壁啃出一个大洞,地牢里发生的事外面无从知晓。
被擒的时候,他们身上的东西都被收走了,因着顾忌当时在场的那些异人的实力,他们没有大动作,可是看守他们这群顶尖的异人的狱卒侍卫等全是未修炼的普通人,太子这是多看不起他们?
亦或者以为,没了外物,他们这群非战力就真的什么办法也没有了?
走在末尾搀扶着卜易的季氏嘴角勾起一抹微笑。
异香在蔓延,对于一名医师来说,光会治病救人是不行的,医毒不分家,虽然他身上的东西都被收走,可是他还有血。
曾经长期被作为药人的血,已经与常人不同。
“先去找镜时他们。”一人说道。
“太子的事就这么算了?”一人不甘心。
“我在太子身体里种了蛊,本来是不打算用的,只是以防万一,现在大约要派上用场了。”曲衡说道,这两天针对他的刑罚最重,好在没缺胳膊少腿,恢复只是时间问题。
“向东走,惊过了,就无险了。”卜易说。他的眼睛看不见,却是很厉害的占卜师。
“师兄!”清脆的少女音打破了寂静。
“师妹。”曲衡看着奔来的少女,心情复杂之余深感头痛。
“师兄。”小铃铛跑了过来,拉住曲衡就要走,“最多十分钟,十分钟后换班的人就会到,而且今天晚上太子很可能来提审。”
曲衡默默的看着少女,扒下了她的手。
“师兄?”小铃铛疑惑的看着他。
“这本来就不关你的事,你不该来。”曲衡说。
“反正我都来了,你难不成要赶我走?”走是不能走的,太子又不傻,来一看一联想就会明白小铃铛和曲衡越狱脱不了干系,留下她反倒是害了她。
“走吧,我送你出去,回南苗,不要和亲,去找师父,她应该能帮你。”曲衡说。
“那你呢?你不和我回去?”小铃铛心里隐隐不安。
“不,我们一开始就没有什么关系,唯一的师兄妹关系也是我瞒着师父瞒着你骗来的,记住,要是太子怀疑你就说受了我蒙蔽。”
“可我喜欢你!”小姑娘倔强的仰着头,把眼泪憋了回去。
她不问他和大安是怎么回事,不问他拜师有什么目的,不问他效忠谁,不问他为什么要劫太子,他不想让她知道的她都可以不问,可是,能不能不要抛下她?
然而,曲衡对她的话并没有回应,只是摸了摸她的头,一脸平静:“回家吧,你该长大了。”
小铃铛再也忍不住哭出了声。
说罢,曲衡不理会周围人的欲言又止,只是一脸漠然的说道:“走吧。”
又下雪了,风真大,小铃铛抽了抽鼻子,眼泪模糊了视线。
以往每一次她哭师兄都会想尽办法逗她开心,她有什么想法师兄总是会给她完成。
这一次师兄没有轻言安慰,小铃铛才知道,原来没有师兄后是这么疼啊……
可是她抹了抹眼泪,看着几乎已经消失在视线范围的人影,还是咬咬牙追了上去。
她没有虫子了,虫子给了师兄,地牢湿冷,又是冬季,大多数虫子都受不了这种气候死了,剩下的也基本都是奄奄一息。蛊这种东西,没有寄生在生物体外时相当脆弱,没了特定的环境保护,极容易丢失生命。
剩下的蛊虫被曲衡收起来了,不打算再轻易动用。
他们这一行逃出来一是靠曲衡的蛊,二是靠季氏的血,但是这两样都没法儿再用了。曲衡的蛊只剩下极少,季氏的血发挥作用得靠着异香,偏偏外面风雪交加,血流了也是白流。
一路上,没了死士的保护,也只能靠着卜易绕开士兵。
当前最重要的是汇合,一旦汇合,他们这些人将再次变得攻守兼备,最起码离开大安是不成问题,只是这是下下策,那时候他们只能利用蛊虫让大安妥协。
只是,在此之前,季氏觉得怎么解决后面那个不远不近跟着他们的小尾巴是个问题。
“真能忍下心?我们出来她有不小的功劳。”看着那个要哭不哭一直跟着曲衡的身影,季氏问道。
“没有她我们也能出来,只是麻烦点罢了。”曲衡说道,他深知对方是什么脾性,典型记吃不记打,要是这时候他心软停下,对方一定会眼巴巴的凑过来赶也赶不走。
不能这样。
她是南苗的公主,他是得罪了整个大安的无家之人。
弱小的南苗经受不住大安的报复,她做了什么也只能是受他蛊惑,若不是这样,若她不能及时和他撇清关系,那么她最好的未来也只是嫁给乌兰的老国王当个妾,他不能看着她这样。
正如他的老师对他说,要让她伤心就一次性伤绝了,然后你永远离开吧,看在我教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南苗不可能因为一个外人被大安记恨。
季氏看着身后的小尾巴,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恍惚了片刻,随后颇为自嘲的笑了。
走在最前面的卜易忽然停了,他的眼睛看不见,行动却似乎并没有受什么影响:“追来了。”
他说。
“都怪这个破地方,连匹马都难找。”一人抱怨道。
“和我走,不会有事。”卜易说道。
五分钟后,临邺城内拉响了警报,半刻钟后,在客栈睡觉的阿宁忽然醒来。
她揉了揉额头,感到了十足的麻烦。
她做噩梦了,这样的梦不是第一次,但是绝对不多见。
似乎每当她要失去什么的时候,都会做噩梦。
阿宁下了床榻,倒出冰凉的水润了润嗓子。
半夜醒来有点饿,阿宁拿起桌上的果脯咬了一口。
这种东西以她的工资想都不要想,不过小铃铛发现她喜欢后时不时会和城里的人换一些。
阿宁出了房门,去小铃铛门前,敲了敲,没有回应,阿宁打开门,门内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床铺是凉的,小铃铛根本就没有回来过。她的东西已经不见了,应该是不打算回来了。
阿宁去找小吃了,巧了,小吃也不在。这孩子没什么主见,已经习惯了成为类似影子的存在,看样子应该是去跟着小铃铛了。
小吃的隐匿本事,也是一绝。
阿宁忽然烦躁起来。
“流年不利,这是又要完蛋的节奏吗?”她抓了抓头发,把好好的头发抓的乱糟糟的,看起来狼狈极了。
以前每一次死亡,都会有类似的情景,这一次她封闭自己的内心,没有什么舍不得的人,但是她还不能死。
那个被她弄丢的少年,还没有找回来。
苏迟雨,年纪不大,自以为本事不小,长相殊艳明丽,生平最恨别人叫他雨妹妹。
偏偏,这小霸王长了张好脸,却生得一副蛇蝎心肠,为人处事狠辣,扬言以后要成为魔教教主,苏氏夫妇没少为他头疼。
当然,最后该学的还是学了,要不然阿宁会打他屁股。他那些损人手段对阿宁没用,相反阿宁每发现一次就揍他一次。
对此,苏氏乐见其成,她不怕苏迟雨被人收拾了,她就怕没人收拾的了他。
记得有一次,苏迟雨把一个说他不详的人推进了湖里,还亲自按着那人的头要把他淹死,那一次,阿宁把他吊到了树上,小霸王打死不认错,阿宁就吊了他一夜,还是苏夫人放他下来的。
第二天,小霸王乖乖到她面前道了歉,自此态度三百六十度大转弯,一心一意围着她转,开口闭口宁姐姐,弄的两位老人颇为欣慰,觉得苏迟雨转性了。
当然,如果阿宁没有看见他眼底暗藏起来的狠毒的话。
阿宁知道对方打什么主意,无非是学习她的武功路数将来压着她打,小崽子还小,不会掩饰,轻而易举的就把眼底的厌气显露出来。
不过她不在意就是,她教小崽子是为了回报苏夫人的,是苏夫人收留了她,至于小崽子,哪怕他生下来心就是黑的,她也得把它漂白。
她其实知道,他不讨厌别人夸他好看,也没有多反感别人说他长得像女子,他只是在意别人的态度,讨厌那种嘲讽的语气罢了。
小霸王很骄傲,也很自卑,他对自己心怀芥蒂,于是总觉得别人都从心底讨厌他。
他很在意不详两个字,一方面是因为他是毒五月出生的,另一方面是他出生后过的第一个生日就失去了兄长和姐姐。
苏夫人把他看的很重,生怕他再丢了,换了一波又一波丫鬟小厮,可是她堵不住所有人的嘴。
他知道,街上那些害怕他的人私底下都在说什么,说他一出生克死了兄姊,说他出生前苏家事业蒸蒸日上,偏偏他出生后苏家事业开始败落,他出生后苏老爷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他出生了八年苏老爷再没有过一个孩子。
少年心里敏感而愤怒,他堵不住所有人的嘴,愤怒对他来说只能气坏自己,对别人来说毫无用处,所以他干脆选择了用自己的尖芒刺伤别人。
不是能说吗?小爷撕了你的嘴!反正小爷本来就是地狱来的恶鬼,生来就是讨债的,你以为恶鬼有什么好心肠?反正是无关紧要的人,死了就死了,和小爷有什么关系?
带着这种不理智的愤怒,苏迟雨还没来得及细品他的生活就错过了他此生最美好的回忆。
然后就是家亡。
阿宁记得那一天,苏老爷病倒在床上,被贼人刺死,她杀了贼人,护送着泪雨滂沱的苏夫人和苏迟雨及一些仆人进了地道。
院子里的敌人都被杀死了,那个时候她这一世不过刚开始一两年,弃了庆朝暗部损己的功法,想着也用普通的功法从头再来。
那个时候,她的功夫教训一下熊孩子够了,可是面对绝情殿的众多杀手绝对不够。
她其实知道,如果这辈子一开始还是练暗部功法就算打不过这些人也不会这么狼狈,奈何她当时被苏夫人收留,再次感受到了家的温暖,一时被那些东西蒙蔽了双眼,心里想着反正她天赋也不差,这辈子安安静静的当丫鬟就行了,也用不着那么急着练武。
于是,她带着满身鲜血回到了地道的时候,仆人走光了,她看见苏夫人一脸狰狞的掐着苏迟雨的脖子,苏迟雨却是笑着的。
她不知道他们间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苏夫人忽然冲出了地道,直直的撞上了小吃的刀剑上。
直到那时候,苏迟雨才敛去了笑意,双眼剩下了深深的茫然和无助,然后抓住她的衣服,哭出了声。
这是小霸王第一次哭,以前无论她怎么罚对方对方都没有哭过。
那之后,苏迟雨忽然变成了一个乖孩子。他不再虚伪,像个真正的乖宝宝,也变得格外缠人。他们收敛了苏氏的遗骨安葬在后山,取了些金银,苏家死去的仆人们在一把火中化为灰烬。
至此,她已经为没有实力付出了代价,而后,她又付出了更大的代价。
苏迟雨丢了。
苏家二子一女,全落在人贩子手里,而苏迟雨不可能是自己丢的,那个小霸王,宣城无人不知,又跟着阿宁学了一段时间功夫,要拐他绝不是轻易的活。
可是他就是丢了。
阿宁闭上了眼睛。
随后,她回了房间,从床底拿出一个盒子,取出里面两把蝴蝶刀,从窗户跳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