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荫醒来的时候,已是凌晨。天还没亮,却已经可以透过云层看到那一缕晨光。
十九趴在他床边,好像睡着了似的。赵荫小心翼翼的抽出手,却还是惊醒了十九。
“那个啥……”赵荫有太多话想对她说,一开口,却又不知怎么说。
“没事了?”十九的声音中透着疲惫。
“没事……”赵荫回答,目光落在了她缠着绷带的手。
十九缩了缩手,没打算解释。她低垂着头,想起了昨晚赵荫的异状。
“你是不是中了蛊?”
赵荫一僵,默认下来。
“以后都会那样吗?”
“不会了,以后不会了。我好歹是南王,找个解蛊的人还不容易吗?”事实上,解这种蛊的确非常不容易。
十九略微安心,起身就要告辞。
“不多留一会儿吗?”赵荫不舍。
“不了,天亮了。”十九回答。
是的,天亮了。
赵荫苦笑,看着十九消失在自己面前。
昨天那样子,她是看到了吧?
赵荫忽然觉得不对,他身上不痛了,就说明已经喝了药,问题来了,那种情况下,他是怎么把药喝下去的?
难不成……嘴对嘴?
赵荫脸一下子就红了,扑到床上抱着被子开始傻乐。他觉得,自己还是有机会的。暗部不是有那个什么规定说是立下大功劳的人可以请宫中那位蛊师解蛊吗?他觉得,自己可以试一试,解完蛊后假死脱身,再把小十九拐过来,嘿嘿嘿……
十九并不是嘴对嘴喂他的。实际上,十九在心里松了一口气。
昨天那样子实在和暗部蛊毒发作的样子太像了,为了防止背叛,他们每个人在进入暗部后都免费观看了几次毒发现场版。再联系到曾经赵荫说他只能活四十岁……
不过,现在十九已经打消了疑虑。赵荫不知道,在十九端起药打算给他喂下去的时候,他无意识挥出的一拳,直接打掉了十九手中的药碗。
十九一圈圈解开绷带,绷带下面,是两排清清楚楚的牙印。那人咬的如此重,早出了血,十九当时险些被他咬下一块肉来。
却还是没舍得把他推开。
饮了血,赵荫才慢慢平静下来。她收拾了药碗,给自己简单包扎后,因为担心他,就趴在床边守着他。看他醒来没事,才放心离开。
南王和暗部没有关系,因为没有哪一位暗部蛊毒发作后可以凭血压下,哪怕她的血和其他人有些不同。
她回去了,这次她来,只是想见见他。他们间的感情本就不该存在,也是时候做个了断。而这个方法又是如此简单,只要她不见,他总会忘了她的。
大婚如期而至。
纳兰德兰这位历史上的南王妃也成了现在南王的王妃,只是历史上的伉俪情深是见不着了。
说到底,在赵荫看来,纳兰德兰也是一个可怜的女子,哪怕纳兰家不是什么好东西,可到底这个女子是无辜的。
他不知道该怎样面对纳兰德兰,承认她是不可能的,但也不能这么冷着她。毕竟,人是势力动物,如果他不表态,恐怕纳兰德兰接下来的日子不会太好过。
新婚夜里,他们没圆房,但是第二天一早,赵荫带了碗鸡血回了,撒在了床单上。他不在乎别人怎么看,这件事的真相,只要和十九解释清就好。
但是,他找不到十九了。
这次真的是连面都见不着了,他十分郁闷。过了一个多月,南方水患,赵荫知道,机会来了。
南方多水患一直是各朝君主头痛的难题,每年都在这上面耗资甚巨,却一直难收到成效。赵荫早知道会有这事,因为历史上著名的“永江堤”便是这时候建成的。“永江堤”令永江改道,彻底解决了南方水患,也为南方的发展打下了基础。这个千年后依然存在的工程,造就了安朝时南方的极度繁荣。
这个设计图他熟悉啊,当初的永江堤概念作用什么的老头子曾抓着他背,他还去看过实物。在不知道自己身份时,他就想着解决这个,这个解决了大庆才能更好的发展,这两年他看了不少水利方面的书。虽然他达不到专家的水平,但有什么关系?他不是专家,朝廷里有专家,他只需要提一下意见就好。
赵荫当即进了宫,找到了小皇帝。
“南方水患,臣能解决。”赵荫低下了他的头,重重叩首,“臣有一劳永逸的法子,求陛下恩准。”
小皇帝听了大喜,他想,自己果然是天命之子,这都有人帮他。
“若是成功,你想要什么?”
“请陛下令人为臣解蛊,放臣自由。”
“好。”
纳兰家事儿虽然不小,但重要程度和水患完全不能比。一般暗部人解蛊后都会假死脱身,从新开始,有的不愿放弃现在生活,倒也可以继续凭现在的身份活下去。
赵荫是决定要假死的,两年,他看明白了,朝廷和皇宫这种吃人的地方,真的不适合他。离开这儿,他手里有足够的钱,寻一处乐土做一名富商,国难时候帮帮忙,是最适合他的生活。
他死后,会有别人接手纳兰家的事。虽然不能立马带走十九,但总有机会的,从小学到大的历史,可不是白学的。
带着这样的信心,他作为御史离开京城去了南方。他带了李璟,那位水利方面的专家,也是历史上建立永江堤的人。
这一趟会成功的。原本就是借着李璟达成自己的目的,没有他李璟也能建立永江堤。所以表面上的功劳他不要,反正他的目的达成了,功劳给别人也没什么。
走的那天,他没等来十九。有些遗憾,但他得出发了。
他不知道,十九一直在暗处看着他。
暗部的人,原本就是活在黑暗里的,阳光下的都是伪装,要是他们真想藏住,没几个人能发现的了。
他走了,短时间内不会回来。
那天晚上,十九又喝酒了。酒好辣,辣的她直咳嗽,辣的她想哭。她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喜欢喝酒,可喝着喝着,她明白了。
酒是个好东西,喝醉了就什么都忘了,喝醉了,就能在梦中见到想见的人了。
那一晚,她哭了,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七号安慰她说他们以后还会再见。
可是那时候,他们就是陌生人了。
甚至,会不会再见还不知道。
罢了,早该放手。
赵荫这一去,去了大半年。光在路上就花了一个多月。当回来看见京城大门时,他几乎喜极而泣:太不容易了!
原本以为这事儿不难,有李璟在,他全程咸鱼偶尔提提改进措施就好,哪想到,真到了地方,永江堤几乎全是他辛苦搜刮记忆建出来的!
倒也不是说李璟啥也不会干,只是和赵荫期望值差的太大。就好像你认识一个人,原本你以为他是个啥都会的大老板,打算自己放手跟着老板干,但是你后来发现他管理公司一般般,其他啥也不会,你光提出个思路他根本不懂,非得把策划案完整写出来才行!而你还离不开这个老板,因为你不会管理公司,他会。
虽然郁闷,但总算是苦尽甘来,他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当然,功劳落在了李璟身上。倒不是说这人多无耻,一方面,他的功劳也不小,另一方面,赵荫也不想出这个风头。他和小皇帝一合计,就找来李璟,说了这事儿,一开始李璟还推脱一下,说了一会儿就欣然接受了。
赵荫非常激动。
终于到了他和小皇帝独处的时候。
“真不巧……那位老蛊师现在病了,恐怕不能解蛊,得等上一等。”在赵荫满含期待的目光中,小皇帝说出了这些。
这样啊……
赵荫有些失望,不过也不好让人带病解蛊。有道是种蛊容易解蛊难,这种费脑力又费体力的活还是等老人家病好了再做为好。
赵荫告退,离了御书房,外面阳光明媚,赵荫露出了笑容。
“阿陌!”他看见十九心里一喜,就追了上去。
十九脚步一顿。
“阿陌别生气了,我没和她圆房……”他抱紧了十九,把头埋在她颈窝上。
十九的手微微颤抖,她忽然很想哭。
“阿陌你哭了?别哭……”眼泪从十九眼中流了下来,赵荫一慌,松了手拿袖子给十九擦眼泪。
“阿陌对不起……阿陌,你十六了吧?”
“嗯。”
“阿陌……要是我不是南王了,只是一个普通百姓,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
十九重重地点了点头,然后,赵荫脸上再次绽开了笑容。
经历了这么多,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天真妄为的少年,却始终无法在她眼前露出成熟的一面。
同他们相比,小皇帝的心情非常不好。他骗了赵荫。
在这大半年里,老蛊师死了。他的小徒弟道行不够,还解不了那种蛊。
老蛊师对他掌控暗部来说太重要了,暗部不知多少人一生为那个立大功者可解蛊的承诺努力,解蛊后像个正常人一样活几年,不知是暗部多少人的梦想。
新的蛊师短时间内无法成长到那种地步,给赵荫解蛊是不可能的事。老蛊师死亡这件事不能暴露出去,一旦暴露出去,就会造成人心不稳。但是,他做出了承诺,而赵荫做到了这是事实,也不能拒绝。
于是,他骗赵荫说老蛊师病了,能拖多久是多久。
赵荫乐呵呵的等着小皇帝的消息,但是一直没得到答案。他再去问,小皇帝依旧推脱,过了几个月,也没有消息。
再察觉不到不对他就是个傻子了,于是,他提出要见一见老蛊师,被拒绝了。
出现这种情况,要么是老蛊师出了问题,要么是小皇帝根本没打算给他解蛊,哪种,对他都是晴天霹雳。
得到这个结果,赵荫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一整天。
果然,别人靠不住,还得靠自己。
只是,他和小皇帝再也剩不下什么感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