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惊愕得张大了嘴,“不可能,我亲自打听过的,她服毒自杀,连尸体也被埋了,怎么可能还活着?”
红娘道:“你先别急,听我慢慢说。”她停了停,看到张生满头是汗,面色潮红,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轻声道:“你没事吧?”
张生颤声道:“我没事,你快点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我,茑茑到底怎么样?”
红娘叹口气道:“真是说来话长。当日我们别了爹爹,离开五台山,不过四日就来到到嵩山少林寺,帮着潘星华师叔主持武林大会,说服天下各大门派讨伐火云教,当时四大名宫和少林派的代表全都表示同意,其他各门派也就没话说了,会议开得很顺利,会后武林人士组成四路大军打击火云教的各大坛口,消灭了他们不少人马,大家都觉得胜利在望,这时白雪屏师兄忽然到了洛阳,报告给我们一个天大的坏消息,他说爹爹在中条山下,被火云教杀害了,华山派的弟子顿时哭成一片,我想着爹爹和我团聚没几天,就遇害,以后再也见不到他老人家,心里别提多难过了,可我哭了一会儿,就想到茑茑和你一直和爹爹在一起,爹爹遇害,你们恐怕也凶多吉少,就忍着悲痛细问白雪屏,他说,他几次偷偷夜入慕容白的大营,终于打听清楚:茑茑被慕容白抓住后,不甘受辱,已经服药自尽了,你下落不明,估计多半也难保全。我听了这话,觉得天都塌下来了,潘师叔立刻就要带着全部华山派的弟子来中条山找慕容白报仇,我和封虎当然也要与华山派同去,可大师兄梁师泰对我说,师父有遗命,要我和封虎即刻回锦云宫请罪,如果晚了,恐怕得不到师祖林听音的谅解,但我想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延后再说,师祖也一定会理解我们的。梁师兄听我这么说,也没再发表别的意见,当时,潘师叔为了增加战胜火云教的把握,还请邀请了峨眉派和青城派的高手帮助我们,他们答应随后就到。于是我们渡河来到运城县境内,四面派人打听慕容白的下落,谁知慕容白没找到,却找到了锦云宫的苦行大师,她率领三十多个弟子驻在运城县外的一个小村子里,我和封虎立刻去拜见,苦行大师虽非我的授业之师,但在锦云宫时也有几面之缘,我们见面后非常高兴,我请她回宫后,代我向师祖告假,禀明我不能回去的苦衷,以求得她老人家的原谅,她满口答应了。我又看到有七八个锦云宫的女弟子,身体虚弱,似乎大病初愈的样子,心里奇怪,大师解释说,这几个弟子被九幽冥王掠去,做成人偶,才刚刚被救回来,尚未复原。”
张生听到这儿,想起那日在黄河岸边大战九幽冥王时,的确看到过这几个女弟子,人不人鬼不鬼的非常可怜,原来已经得救,实在是不幸中的万幸,心中不由得一宽。
红娘接着说:“这时,苦行大师才对我说,红娘你来得正好,有件奇事我要告诉你,我说,大师走南闯北,见多识广,这世上还有什么事实您没见过!苦行大师说,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这件事我就没见过,前些时我们来到黄河边上,听到这里的乡民说起过一个起死回生的实事儿,他们说,上个月,有一个砍柴的老樵夫,正在河岸上打柴,忽然听到不远处的坟地里有奇怪声音,他吓了一跳,犹犹豫豫的走过去一看,差点吓死,只见一只沾满泥土的手正从土里伸出来,老樵夫本想转身逃走,可是他想了想,不但没跑,反而过去用手挖土,不一会儿,就刨出了一个年青女子,老人看她虽然还活着,但身体虚弱,奄奄一息,就把她背到了家里,和老伴儿一起照顾她,终于把她救活了。我听了,心里就有些预感,我问大师,那女孩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被埋在地下?苦行大师说,具体的事儿,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她是被人害的,后来又自已活了过来,真是奇迹!她的名字好像叫茑茑,正在到处找一个姓张的男人……,我听到这儿,哪里还坐得住,向大师打听清楚地址,立刻就和虎子去了那个村子,找到了茑茑。”
张生听到这儿,急得抓住红娘的胳膊,结结巴巴的问:“你见到茑茑了吗?她怎么样,还好吗!”
红娘笑道:“她好得很,我见到她时,已经和以前的茑茑没什么区别了。我们谢过老樵夫,把茑茑带回城里,原来茑茑当日虽然饮了老夫人给她的锁魂丹,但那并不是毒药,只是令人深度昏厥,和死了一样,三天后必会醒来,慕容白一时不察,把她匆匆埋了,而且他们只用了一只薄皮棺材敛葬,所以茑茑醒来以后,凭着求生的本能,竟能打破棺材盖子,从土里爬了出来,又正好被老樵夫所救。这就是她死而复生的原委,我们摆酒为她接风,可她没心情吃喝,只是到处打听你的下落,我们也分头找了几日,可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这方圆几面里就没有一个人知道张君瑞是谁。
张生叹了口气道:“我改了名字,这里人只知道我叫张平郎,不知道我就是张君瑞。”
红娘道:“怪不得我们都找不到你,原来你改了名字,这又是为了什么?”
张生道:“不过是怕连累大家罢了,你快说,后来怎么样了?”
红娘接着说:“我们对她说,张君瑞可能已经死了,可茑茑不信,她坚信你还活着,在这一点上她非常固执,没想到竟被她猜中了,你这不是好好的在这里吗?真是奇事啊。
张生问道:“那她现在何处?”
红娘道:“她现在和苦行大师一起回锦云宫去了。”
张生奇道:“茑茑好好的,去那里做什么?”
红娘道:“因为我们那时打听得慕容白的消息,听说他就要在运城现身,大家一听,无不群情激愤,都要去击杀此贼,所以没法保护茑茑,我就把她送到苦行大师那里暂住,请苦行大师保护茑茑,可惜醉仙楼一战,被慕容白全身而逃,令人可惜,但我们马上打听得他已藏到了金鸡岭,正好青城和峨眉派的人也赶到了,于是决定三派会攻金鸡岭,可苦行大师正好接到了师祖的命令,要她们立刻回宫,苦行大师不敢违令,我们商量再三,只好请她先把茑茑带到锦云宫,说好我们杀了慕容白,就去锦云宫接茑茑回来。谁知金鸡岭一战,又让慕容白跑了,潘师叔受了重伤,大家只好送他去洛阳找名医胡不通,经他医治,潘师叔现在已经无大碍了,于是我和虎子与华山六剑赶紧回来,继续在这里打探慕容白的下落,我们发誓一定要找到此贼的行踪。”
张生插话道:“你们不必再找慕容白了,他已经被我杀了?”
红娘惊道:“什么?他已经死了,被你杀死了?”
张生道:“不错,已经被我杀了,埋尸的地方也很好找,有时间,我可以领你去看。”
红娘不禁喜形于色,双手合十道:“感谢上天,善恶终有报,我爹终于可以闭眼了。”
张生又问道:“那你又是怎么找到我的?”
红娘道:“说来也巧,昨天得到消息,九幽冥王在伏虎岗现身,六剑和虎子怀疑慕容白与他在一起,所以一早就赶去那里了,只有我留在城里,下午我上街买些吃食,正看到这里有人家贴着喜字成亲,院门大开着,我也是好热闹,往里看了一眼,发现这新郎官好眼熟,仔细一看,这不是张君瑞吗?我就斗胆请人通报,这才又见到你。
张生道:“果然好巧,一切都是命中注定。”想了想又问:“那你怎么没去伏虎岗呢?一定是太危险,他们不让你去。”
红娘道:“才不是呢,我要留下照顾一个受伤的女孩。”
张生道:“这又是谁不小心受了伤?”
红娘道:“你不认得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女孩,我和华山六剑在大山里发现的,她全身是血,伤得很重,听她自己说是遇到了坏人,好容易才逃脱的,我们见她这样子,就把她收留下来,这些天都是我照顾她。”
张生点头赞道:“华山六剑都是古道心肠,路遇不平,拔刀相助,令人敬佩。”
红娘淡淡一笑:“不要操心别人的事了,现在茑茑活了过来,你好好想想该怎么办吧。”
张生呆呆的道:“是啊,这事我要好好想想。”
红娘近前一步,轻轻道:“这个新娘子是什么人,你怎么认识她的。”
张生叹道:“说来话长,这些天发生了太多的事。”于是把经过简单说了说,红娘认真的听完,皱眉道:“这女子对你有救命之恩,不好办了,不过,事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感情也一样啊,你可是先和茑茑认识的,当然,这是你的事,决定权在你,你可要三思而行啊,不要做令自己后悔的事。”
张生点点头。
红娘道:“你呢,如果想和这个丽娘在一起,你就留在这儿,从此和我们没有任何瓜葛,如果你还觉得茑茑好,就到福来客栈找我,我带你去找茑茑,我想你一定会来的。”说罢一转身,飘然而去。
张生木然站在那里,显然在苦苦思索,忽觉有人拍了他肩头一下,张生一看,原来是老村长,只见他满面笑容,大声道:“新郎官不去入洞房,在这里干什么?”
张生苦笑道:“您有所不知,刚刚我听说……”老村长摆手道:“不用说了,我都偷偷听到了,茑茑姑娘终于找到了,你应该高兴才是啊,苦着脸在这里给谁看呀!”
张生道:“可是我如果去找茑茑,就必须舍弃丽娘,我……”
老村长再次打断张生的话,“谁说必须抛弃丽娘?两个人你都可以娶啊,大丈夫谁没个三妻四妾?你先认识的茑茑,就让她做大好了,丽娘吃点亏,也就认了,她就做妾,你和她好好商量,她会答应的。”
张生还要再说什么,老村长道:“天已经不早了,我替你把客人送走,你和丽娘的事,你们自己看着办,可是丽娘这一生不容易,好容易有希望过上好日子,你又要走。我告诉你,你如果在她的大婚之日抛下她,她会受不了的,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在这里好好想想我说的话。”说完就回到新房,把客人全都送了出去,然后拉着张生进了屋,拱拱手,转身离去,院门在他身后,哄的一声关上了。
张生垂头丧气的坐下,桌上一对贴着喜字的红烛把屋里照得通亮。丽娘穿着一身大红闪缎的衣裙,显得光彩艳丽,她默默的把一盏茶放在张生面前,清香的茶香飘散在空气中,张生却浑如不觉。丽娘看了张生好一会儿,拉过来一个黑漆圆凳,在张生面前坐下,问道:“你想好了吗?”张生抬脸望着丽娘,眼里有焦灼,有谦意,还有点慌乱,“你都知道了?”丽娘点点头,“我听老村长说了,茑茑没有死,她还活着,正到处找你是不是?”
张生道:“是,是这样。”然后他似乎鼓起了勇气,“丽娘,茑茑在我心中其实一直都活着,我们是拜过天地的,她为了保全我的性命,不惜牺牲自己,这份情意我死也放不下,她现在到处找我,我一定要去见她,和她再续前缘,当然,这就辜负了你,可我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我对不起你,你也是个好女人,如果没有茑茑,你值得我一生珍爱,我走后,你要好好过日子,那件珍珠衫价值连城,你和勿舍的生活不会有任何问题,忘了我吧,再找一个比我好的男人,上天一定会眷顾你这样率真善良之人的。”
丽娘一把抓住张生,“你不要走,你真舍得抛下我吗?如果你走了,生活再也没了乐趣,便是万贯家财又有什么用?”
张生双泪直流,“我舍不得,但我与茑茑婚约在先,论情论理我都要去找她,原谅我,放我走吧。”
丽娘哭道:“老村长的建议你就没有考虑过吗?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我不在乎什么名分,你明白吗?”
张生摇摇头:“这对你和茑茑都不公平,换位想一下,如果哪个混蛋男人敢跟我一起分享茑茑,我一定杀了他,不管他是谁,同理,我在你和茑茑之间只能选择一个,这是对你和她的尊重。”
丽娘慢慢收住眼泪,语调显得异常平静,她淡淡道:“也罢,你够个有情有意的汉子,好吧,你有腿有脚的要走谁也拦不住,你可以走,不管什么时候,如果你想回来,都可以回来,我就在这里等你。”
张生扶住丽娘的肩头,“不要这样,忘了我,过你自己的生活,否则,我会内疚一生的。”
丽娘道:“让我忘掉你是不可能的,就像你不可能忘掉茑茑一样,好了,你走吧,去找你真正想要的吧,这杯茶,就算我给你送的壮行酒了。”
张生端起茶一饮而尽。
丽娘道:“可是天这么晚了,明天一早你再走也不迟。”
张生心里知道自己不应该在此过夜,所以连连摆手,可是却觉得头晕得很,他扶住丽娘的腰,这腰身既柔韧又结实,张生只觉得心里砰砰直跳,胸膛里似乎升起了一团火,烧得浑身都不由自主起来,他想着,我这就走吧,不要再耽搁了,可是连双脚也不听自己使唤,丽娘把张生扶到床上,“好了,睡吧,明天再去找茑茑,今晚就在我这里吧。”
天亮了,冬天的风在外面肆虐怒吼,但屋里却温暖如春,丽娘在刚刚在火盆中添了几块银霜炭,火苗一下子旺了起来,桌子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窗台上那一枝红梅娇艳欲滴,焕发着无限生机。丽娘提着酒壶正往羊脂白玉的杯子里斟酒,她看到张生醒了,微微一笑道:“起来吃饭吧,吃完以后,你告诉我,你真的还想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