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期而至，下云城的天如墨般漆黑。
彩灯初上，凉风习习，酒杯碰撞，女子的银铃声在河岸两侧清脆勾人。
深秋中的南方已经有了丝徐的凉意，这个时间如果有一壶温暖的酒可以喝是一件极为美妙的事情。
在那河畔两岸，灯火最为闪耀，酒杯最为清脆，歌声最为嘹亮，香气最为迷人。钱最不值钱的楼上，一个衣着破烂年轻人依着河风沉默无语。
“你现在是不是有些看不起我？”年轻美貌的女子有着独立的大房间，大房间靠着河岸，河岸上有凉风，河岸边有糜烂之声，或高或低一片沉沦。
“下云城的青阳楼，天下闻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萧鱼苦涩的看向了那一位漂亮姑娘，“也难怪你白日说你在楼上看见过，别说是白天，就算是现在也是一清二楚。”
“可这种建筑白天和夜里的区别大的让人无法想象，如果不是仔细去想，我根本就认不出我曾经路过这样一个地方。”
楚月红也不掩饰，说道，“这里白天和黑夜本来就是两个地方。”
萧鱼突然想起什么，问道，“那么你的那姐妹应该也是这青阳楼的姑娘了。”
“她叫月影，是青阳楼的台柱子，她的房间比我的还大，而且就在我的头上，你过一会就能够看到她。”楚月红举着酒杯走到了萧鱼的身边，而后缓缓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呢？”
“看不起你？”萧鱼苦笑道，“青阳楼双月姐妹，风华绝伦，千金不可得。按理来说你们应该会过上优渥的生活，过着大多数人都过不上人的人，不应该会有人寻常人的烦恼。”
“不过是个待价而沽的红尘女子，哪比得上公子的自由身！”
萧鱼突然苦笑道，“自由身？人在江湖岂能由己，有些人生下来就没得选！”
楚月红点头道，“确实，有些人的生下来就已经没得选了。”
“所以，你是不是应该说一说挣快钱的方法，我现在真的很缺很缺钱！”萧鱼迎着河风缓慢的喝下一杯酒，这杯酒是他自己带的，用了二两银子。
“先喝了我这杯酒，然后我们谈谈如何？”女子温好的酒已经端到了萧鱼的身边，萧鱼只要拿起酒杯就可以一饮而下，而且味道绝对要比他手里的酒问道要醇厚太多。但是他没有。
“你这杯酒我可买不起！”萧鱼笑脸回拒。
楚月红并没有强求，只是嘴角微微翘起，冷哼一声后便把酒倒入了河水之中。
“你这人很没意思！”
萧鱼看着酒缓缓的流入河水之中，觉得好像是有一块心头肉被割掉了，“这么好的东西你竟然就这样浪费了，而且是与我这种人置气，根本不值得！”
楚月红再次冷笑道，“我愿你，你管的找吗？”
萧鱼无言以对，虽然他有很多事情不明白，但是有句话他深信不疑，千万不要和女人讲道理。
或许是天实在有些凉，楚月红穿的单薄，走回屋子，挂上了一条深紫色的毯子她整个人倚在窗户上，看着走廊外的萧鱼这才想起今天的带这个年轻人回来的正真目的。
“慢钱的办法我已经说过了，但是没想到那家人招了横祸，所以慢钱的路子也就断了。”一谈及此事，楚月红神色瞬间无光，虽然她已经努力的从刚才的场面走出来，这些年她已经能够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但是这个时候她觉得根本就没有这种必要。
“实在是对不起，又让楚姑娘想到了不好的地方，”萧鱼不好意思道，“但是有句话我还是不得不说，我实在是等不了太长的时间，所以楚姑娘尽量别给我找些打杂的伙计。”萧鱼看着河心，灯火阑珊，越是繁华的地方钱越不是钱，所以他相信他一定能够靠着自己赚到足够的盘缠。
楚月红好奇的看向了年轻人，突然问道，“你就这么着急去金陵，所谓何事？”
萧鱼笑道，“应人之约，下个月十五必须达到金陵城内。”
楚月红再次问道，“是要和人比剑？”
萧鱼并没有否认，但也没有承认，就这样没有再次接话。
楚月红看向萧鱼，这个年轻人好像真的就这样不打算说话了，似乎这个提问让他陷入了某种沉思。
“下个月十五到指定相约地点，如果你去挣最快钱的话，肯定来得及。”楚月红继续说道。
“此去金陵走官道，住驿馆，快马加鞭最快三天，如果是寻常小道，最快五天，在上到地方之后我得休养五天，这就是一旬时日，除去这些，满打满算我还有二十天的时间。”
“再除去你可能出现的伤病调养，还得预留半个月的时间！”楚月红提醒道。
“伤病？”萧鱼突然一愣，转而笑道，“确实，如果我猜的没错，你所谓的快钱真的有这方面的风险，这么看来我的时间已经很急了。”
“快钱可并不好挣，快钱往往具备一定的风险，特别是你，想要挣最快的钱，这种钱往往是用命去换的。”楚月红道，“五天时间，太紧，也很难。”
萧鱼确实摇头，“这本不是你应该管的事情。”
“我也管不了你的事情。”楚月红说道，“现在你该告诉我你现在缺多少银子。”
“一百两，我需要一百两银子就够了。”
“一百两银子当盘缠，看来你是一个大手大脚之人。”
“原本只需要五十两，但是受到你的启发，我觉得我得多留五十两当做药钱和请大夫的钱。”
“但其实一百两银子对我来说是一个很小的数目，我现在就可以借给你，只需要一年时间之内还我即可！”
萧鱼闻言，直接拒绝，“关键我不想欠别人人情，特别是女人，更苦况是特别的女人。”
“但是我这里没有少于三百两的任务。”
“可我只需要一百两！”
“多一分也不行？”
“我从来都不缺钱，我不想去挣钱，所以我只需要付出一百两的代价就可以了。”
“既然你公私分明，那我也实话实说，我只是个接头人，帮你其实我只需要一句话而已，但你的要求有一点点过分。”
青楼是黑夜中的销金窟，是黑色聚集的地方，一个青楼如果没有点黑色收入，根本就无法正常的运营下去，所以楚月红知道点买凶杀人的渠道并不是一件很难得事情。而萧鱼接的当然也就是收钱杀人的勾当。
“其实你也可以在我这里等上一个晚上，等月影下来之后她会亲自送你一百两酬劳，这样你就不用再冒任何的风险。”楚月红说道
“你们有那么多钱？”
“你知道的，做我么这一行，只要做出点名头，一百两根本就是几张纸。”楚月红说道，转而又继续说道，“你别多想，我赎身的价格价值半座城池，所以我们一般不会有那些不切实际的想法。”
萧鱼沉默，片刻后道，“你的举手之劳换我的举手之劳你不觉得这才是最公正的交易方式吗？”
“你这个人有时候真的很难让人琢磨透。”
河上有花船驶过，甲板上，女子不惧冷风，衣不蔽体，来回游走于男人之间，轻点则止，笑声绯靡，摄人心魄。萧鱼显得有些紧张。
“你知道穿上那个身着紫袍男子是谁嘛？”楚月红的眼睛也望向了那首花船。
萧鱼搜寻者目标。
“他很有名？”望着那名蒙着眼睛，追赶着花枝招展的姑娘的紫袍公子，萧鱼好奇问道
“不”
“我曾经认识他？”
“没有”
“那我为什么要知道他？”
楚月红被气笑了，“难道你以前一直都这么对别人说话。”
“没有，我只是好奇你怎么会对一个长的并不怎么好看的色胚起兴趣？”
楚月红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反问道，“那你说说看，哪个男人不是色胚？”
“太监！”
“太监还是男人吗？”
“在没成为太监之前他绝对是真男人！”
楚月红再次笑了起来，“你的意思是说你是太监？”
“谁说的？”
“那你为什么眼睛总是躲着我，总是装着没看到我？”
“因为......”
“因为你害怕我？”
“我只是害怕我自己而已。”
“你怕你控制不住你自己？”
萧鱼突然沉默了，不可否认的是他的眼神总会不经意间的望向女子的脸庞，那张没有任何掩饰的脸很难让人不去看，他极力的想要避开，但是他的内心告诉他这并不是一件很羞耻的事情，儿女情长乃是人之常情，况且那张脸真的很好看。可他还得强迫着自己不去看，现在他开始有些羡慕那些太监了，因为他们根本就不用在这样一个女人面前装模作样。
“我们还是聊聊那个紫袍男子吧！”萧鱼突然转移话题道。
楚月红突然脸色一凝道，“那个人我认识，他是黄记布店老板的儿子。”
“你说什么？”
“我说那个男人是黄记布坊老板的儿子，赵星光！”
萧鱼瞬间沉默了，“你还记得刚才的事情？”
“怎么可能忘记。”楚月红原本刚刚笑开的脸再次挂满了忧愁：“面馆的老婆婆视我为干女儿，我觉得我有义务起找出这个杀人凶手。”
“那你有没有想过那只是一个流寇作案呢？”萧鱼问道，流寇作案是随机的，根本不会有任何的蛛丝马迹，而起流寇往往是到处流窜，根本无迹可寻。
“虽然我不懂抓捕犯人查找证据这些事情，但我但直觉告诉我不是，”楚月红沉默道，“这不是一个流寇随即杀人案，我的直觉一直很准的。”
河风很凉，已经开始有了初冬的寒意，萧鱼再次灌了一口酒，说道，“一个人雇佣一个杀手，去杀了一个毫不起眼的老太婆，这件事情怎么看都不是很合理。”
“但，很不巧，我也和你有着同样的感觉，这其中好像有一些别人所不知道的秘密。”萧鱼说道，“而且更巧的是我很喜欢解谜团。”
“最最巧的是，这个任务值三百两银子。”楚月红转头看向了萧鱼。萧鱼似乎也有所察觉，转眼望去，四目相对，一切都了然于胸。
“看来你是让我接手去做这件事情？”萧鱼疑惑道
“本来我觉得这个任务值三百两银子，但是有些人只要一百两。”楚月红突然笑道，她觉得这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他见过很多奇奇怪怪的人，但他还从未见过一个如此恪守本心之人。
萧鱼长长的吐了一口气，道，“很公平的交易。”
“所以，你是答应了？”楚月红问道。
“最开始我的内心告诉我，不要多管闲事，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去做。”
“现在呢？”
“现在如释重负，我已经找到了不得不做的理由了。”萧鱼微微一笑，再次喝了一口烈酒，劣质的浊酒，最烈，但是比起北方的烧酒，这酒，少了那么一点点味道。
“让我猜猜看你如释重负的理由？”楚月红笑问道。
萧鱼洗耳恭听。
楚月红拉了拉身上的毯子，目光看向了远处的花船，随即缓缓说道，“你的剑留在了现场，但是很不巧下月十五你要和人比剑，但官府拿走你的剑，可能也会找到你。你怕你比剑的时间被耽误了，所以你希望自己出手，快速了断这件事情，然后以及可能愉快的上路，钱财时间两不耽误。”
萧鱼一脸沉寂，许久之后才缓缓点头道，“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女子，你聪明的让我觉得有些害怕！”“但你还是没有点到最重要的一点！”
“哪一点？”
“有人竟然让我的剑染上了不该染的血。”
楚月红一愣，随即哈哈笑道，“这也算理由？”
“当然......”
萧鱼话音未落，只觉得手臂上有一条温暖的柔弱的东西搂了上来，还未来得及推开，已经被人轻轻一拽，朝着屋里走去。
萧鱼想要挣脱，但身体竟然不受控制，闻着周遭满满的香气，不觉心猿意马。
二人进屋之后，女子落下内屋彩色珠帘，这时候萧鱼终于挣脱开来。
“你这是要干嘛？”萧鱼神色紧张，左顾右盼。
“我要做什么？当然是做我们应该做的事情！”楚月红正色道。
“那我们应该做什么呢？”萧鱼身体不自然的往后退去，拿起手中的酒壶对嘴直接灌去，不成想酒壶里已经滴酒未剩。
“我们应该......”楚月红自顾自的走到了屏风之后便开始宽衣解带。
萧鱼口干舌燥，转身就要离去。
“换身衣服。”
“换衣服？”萧鱼这才停住身子，好奇的等着女子回答。
片刻之后，女子一袭白衣从屏风后款款走出，白衣素净的麻料衣裳，胸口点缀了一朵牡丹，头上的簪子全部消失不见，只有一直木簪固定住一团云发，这样的衣服对于风尘女子而言太过于素雅，但是这样的装扮可以让人在这种风花雪月的地方瞬间变得出尘。
“换衣服自然是换衣服，还能干什么？”一身素装出来后的女子不解萧鱼为何由此一问，多想一层才满脸绯红。
“想什么呢？那艘船快要靠岸了，你快把这套衣服给换上，”楚月红指了指桌上的那一身灰色的服装赶忙转移话题，“我这里不让人过夜，没有男人的衣服，所以只能让仆人的送一套过来，你看看合不合身？”
萧鱼身上的衣服真的很破了，而且还很脏，但是萧鱼并不想换。
“你先别拒绝，这套衣服我只是借给你，一回来我便命人约了黄记布坊的赵公子，一会儿下船之后他便会赶过来，到时候我会问清楚布料的情况，而你则是要在边上听着，帮我分辨一下他说的话的真假，这对你价值一百两的任务很有帮助。”
萧鱼突然苦笑一声，“果然，一切你都已经安排好了！”
楚月红一脸沉默，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我既然有这个能力，就绝对不可能让那个凶手逍遥法外！”
“那要是我现在拒绝呢？”萧鱼突然问道
“你认为我一直都在算计你？”
“其实也算不上！”
“你要钱，我找人，两全其美，你不会拒绝的！”
萧鱼沉默的望向这名美艳的女子，瞬间他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感觉这个女子虽然在自己的身边可两个人之间似乎隔了整条大江。
“可能吧！”萧鱼犹豫道。
“我就知道！”楚月红笑着走到了萧鱼的身边，手里捧着那一套仆人的服装。
萧鱼冷漠接过。
“现在什么都准备好了，只缺一样东西了！”楚月红踌躇满志道。
“缺什么东西？”萧鱼问道
“缺一份信心！”
“我的剑法还不错，对付那个杀人凶手，应该绰绰有余。”
“有你这话我就放心许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