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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0章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来了,单丹也发丧在即,杜鹃必须在热丧期间出嫁。按照约定,仍然是在先前所定的日子出阁。所以,翌日便是杜鹃出阁之日。杜子规,兰心,叶承嗣,段范氏等人也都做好了准备,只要杜鹃有反悔的表示,他们会随时出手把他救下来,不让他嫁去单家。至于以后怎么办,再做打算吧。现在考虑太多,没有价值。

婚礼,本该是喜庆吉祥的场面。这场婚礼却太凄惨了。段范氏哭得泪水涟涟,也无法挽留女儿,恨得牙根痒痒,一咬牙,一跺脚,回归寺院,永不回头。母子情份也尽了。他既恨单家无情逼婚,又恨女儿痴心要嫁,更恨那纸婚书,害了女儿一生,却无力相救。他的心中苦不堪言,可这一切,又怎怨得了他?他怎么知道单丹大好儿男,竟然不长寿呢?单太太虽再三保证,把杜鹃当女儿来疼,绝不会委屈了她,却又怎么释的亲人们心中的怨恨?而且,有此等异事,又吸引了太多的人前来围观。

杜鹃一如平常人的婚嫁,吉服红裙,珠冠盖头上花轿。不过,他全身上下没有任何多余的富贵装饰,只插着一支古朴的玉簪子。花轿也并非正常的四面喜红喜花,而是四角皆挂着白麻孝帐,轿前也挂着两盏“奠”字的蓝色灯笼,轿帘也是红底上镶了白边的;双喜牌也并非一般婚嫁的大红色,而是蓝色的,四周镶着白边;迎亲之人也个个扎着白色孝带,而非一般婚嫁的喜红。丧嫁,没有鼓乐吹奏,只有铜锣声声;迎娶的白马仍由人牵着,马上无人,只马鞍上缚着新郎的牌位,上面扎着雪白的孝花,仍由男家的人带队来迎。沿途无数人围观,窃窃私语。有赞他贞烈可嘉,该立贞洁牌坊的;也有骂他有眼无珠,为他的未来担忧的;更多的人是笑他痴傻,一辈子,就这样莫名其妙的毁了。一众亲人也在左右跟随,期盼着他能够悔悟,及时回头。可惜,他们迟迟得不到任何的回应。明知前面是畏途,杜鹃也认了,他就是一个如此痴心而执着的人。

迎亲队伍到了单家庄,倒有无数的乡民与族人围观,指点,议论纷纷,都不明白他一个清清白白的女儿家,又不是什么高门大户,为家族声誉不得不嫁,为何选择这条注定看不到未来的路。真的是情到深处,无怨无悔?杜鹃下轿之时,单家庄只派出了一个丫头来接,其他任何人都没有露面,包括单家的族人,也包括单家的老太太,摆明了是不重视这个新媳妇的,可惜,杜鹃身在局中,却看不明白。

单家庄一片刺目的雪白,没有丝毫代表喜庆的颜色。单丹的灵柩还摆放在正中呢。杜鹃也由喜婆背入夫家,进入正堂,上面是大红的双喜牌,也扎着大大的白花,下面是棺椁,喜堂灵堂同在一处。杜鹃在司仪的呼喝声中,抱着牌位行礼,拜天地,拜高堂,又对着棺椁叩头。三拜之后,送入洞房。由丫鬟伺候着脱下红绫喜裙喜裳,取下凤冠盖头,换上一身白麻孝服,戴上孝髺,仅插一朵孝花,一支玉簪,由丫头领着去灵堂哭灵。

众人眼见他先穿红绫袄,后披白麻裙,先拜双喜堂,后哭丈夫天,瞬息之间变了一个人,哀哭断肠,如杜鹃啼血,引得众人无不涕下。好一个传统的三贞九烈的女子!杜鹃拜过花堂,未进洞房,直入灵堂,上香叩拜,他与单丹终究成了夫妻,哪怕只是个名分。而他也从始至终,没有向亲人发出任何信号,谁也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踏入火坑。

看热闹的一众人相继散去,这喜堂灵堂都只剩下他一个主子哭泣守灵。一众下人各行其事,也没人把这位新主子当回事,全无人照应,半日水米未沾。到得晚上,才见单太太过来,遣退众人,独向杜鹃道:“闺女,你进了单家的门,就是单家的媳妇儿,单丹的人了。我儿对你一片真情,能娶到你,是他今生最大的心愿,现在他一定很高兴,一定希望你陪在他身边。今天是你俩的洞房花烛夜呀。相从于地下,是女人的志气;以身殉夫,才是真正的烈女。相信你不会让他失望的,对吗?我替我儿单丹谢你了。”将一只托盘递给杜鹃,随后出去,并锁上了门。杜鹃咀嚼着这番话,忽然明白了什么,托盘掉落地上,竟然是三尺白绫。他痴心下嫁,就是为了追随夫婿到黄泉的吗?就算有这份心,也得他自个儿心甘情愿的吧?想不到婆母娶她进门当日,就亲自前来逼他上吊自缢,以身殉节。这就是女人的节烈?这就是痴情的回报吗?这真会是单丹希望看到的情形吗?杜鹃欲哭无泪。上门守寡,天大的笑话!

单太太原以为她一片痴心,定然甘心赴死,没想到开门才发现,他竟然靠着棺椁睡着了。谁也不知道他这一夜经历了怎样的心理历程,可至少他还留在单家,没有留开,果然是用情至深。这是他自己选择的路,亲人们也没来打挠他。毕竟,他虽功夫平平,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婵娟,他若有心逃离,自有人相助。哪怕只是发个讯号,也没人能留住他。他不是小孩子,也不是没有选择,既甘愿结这个**,作亡人妻,也清楚的知道未来的艰难,别人也没必要勉强什么。这是最大的尊重。

单家仍然无人理睬她,一任她跪香守灵。单太太的无情,反而激起了杜鹃的求生欲望,灵前供品水果皆具,反正单丹也享用不到了,不如续她一命,以之果腹。第二夜过去,他仍然活的好好的。他们见少了供品,也知是他所为,却也不能去问,谁让他们不理他呢?而且亲友吊唁,叫他嚷嚷出来不好听。

第三天,单太太终于忍不住了。明日出殡,他再不殉情,如何一并出丧,还了儿子的心愿呢?竟然欲下毒手,谋他性命,让人给他送来了饮食之物。杜鹃似乎也知道食物有毒,竟然没去碰它,单太太也是无可奈何,到底不敢亲手杀了他。他虽然是孤家寡人一个,背后还有兰杜善堂,还有兰家,他自愿赴死,别人无话可说,他若是被人谋杀,性质就完全不一样了,他们也不会善罢甘休。单家也不敢去招惹。

单丹的灵柩出殡之时,杜鹃剪发随葬,以全殉葬之礼。手捧灵位,一身重孝,以未亡人身份送葬。一切规矩礼仪处处到位,单太太还真拿他没办法,暗道:想不到杜姑娘如此聪慧,丹儿得不到他,也是没那福分。没能给儿子送去,或许也是天意,儿子的冤魂不依,就留下他吧。以他为饵,替单丹报仇雪恨,那时候再让他们团圆,也为时不晚。有此一念,杜鹃便得居丧守节,伺候婆母返回单家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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