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而上街房舍整齐,排列有序,与下街各式各样,前后凹凸不一的房屋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色的水磨群墙,清灰抹缝,各家铺面连成一线,皆是同一格局。前面上下两层皆做生意,后面有三间小屋居住,或者下面做生意上面住人,也有小小丈许的院落,作杂用,十分规矩齐整,也足够一家中等规模的店铺了。
而香料坊不需要考虑伙计家人的住处,也不留院子,是前面临街,后面直抵青石巷,看似与各处一般大,实际上面积比其他的小楼大了一倍。
每三栋小楼合在一处,两边皆留出五尺小巷子,既是为防火之需,也是日常通行之处,可供车马经过。香料铺与十八栋小楼,整齐划一,形成一条长逾二百余米的街道。
兰心掀帘看了一会儿,便发现许多人都挤在香料铺左右巷子口,似乎是迎接他的家人。街上也有许多左邻右舍的挤着看这辆马车,指点议论,便道:“停车,我下去。”姹紫阻止道:“主子是闺阁名媛,岂可轻易抛头露面?轿车自然直接驶入后院去。”“这不好吧?别人不说我目中无人?”“没事儿,主子回家,未入家门,无需理会邻里。铺面前是家人伙计,左边巷道口站的是家下炼香坊的工人,右边是家中下人仆婢,皆是来恭迎主子的,不必主子下去还礼。主子坐好了,我们进去。”兰心看马车去势,道:“是从右边进去吗?左边不可以?”“左右巷子进去,或者从铺面后门进去都是一样的,所有的巷道皆直通后面,尽头相通,便是河堤,处处巷道相通相连。不过家下规矩,铺面除了香料买卖客人,与香品销售的几个伙计及家主,其他人均不得踏足,包括家眷也不例外。右边巷道是主人及主人的贵客出入的通道,而家中下人,工人,佃户的所有活动,皆须由左边巷道进出,就是附近乡邻一般也不会进入右道。”“走个道还这么麻烦?”“右道清净,左道进出之人络绎不绝,人多杂乱,车马喧闹,纷纷攘攘的,主子跟他们挤不方便,这也是兰家的惯例,主子也依例而行吧。”马车刚刚启动,兰心听得香料铺门口有些吵闹之声,问道?:“铺子发生什么事了吗?”姹紫淡定道:“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主子就不必过问了。”兰心冷笑道:“是我没资格过问吧?”姹紫慌忙道:“奴婢失言,请主子恕罪。”忙前小丫头去查问,很快就有人前来回话,姹紫随即回禀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主子回来这几天,家中内外要收拾打理,今天主子到家,所以不做生意,只有两个伙计看门,偏偏有人要货,争吵了几句。”兰心道:“我去看看。”姹紫阻拦道:“不行,主子一出面就代表了整个兰家,倘有半分差池,令兰香世家声誉受损,如何对得起列祖列宗的英名?奴婢伺候不周,小姐在天有灵,也不会答应的。”他是怕这么个不经世事的小主子有所闪失,只得这般说了,可兰心本就不是自幼愁锁深闺的小姐,她跟男孩子一样野性,哪肯规规矩矩呆着?反驳道:“兰子君所行所为就不伤名损誉?”姹紫耐心劝道:“正因为小少爷失德,主子才更不能轻举妄动。”“名誉到束手缚脚了。一心保存名誉,凡事敬而远之,兰家又有何威信可言?纵然我不懂事,栽个跟头又何妨?至少我敢走这一步,吃一堑长一智,学个乖也好啊。”这一连串的反驳还真叫人无法拒绝,姹紫暗暗叫苦,这么个凭一时意气行事的小主子,若捅出漏子来,他如何向蓝家列祖列宗交代?只好道:“主子是闺阁小姐,不能这么抛头露面的。”“也罢,兰家既然开门做生意,自然没有拒绝客人的道理,既然是我回来引起的,就以成本价给人家,好好跟人家道个歉。”他这般吩咐,姹紫倒是吃了一惊,小小年纪,处事却如此娴熟,令人刮目相看,他也便依言吩咐下去。兰心道:“传话给家下的伙计仆婢,不必这么多人候着,误了正事,凡有职司的各自归位吧。”
马车向右道驶去,一众家人齐声道:“恭迎主子回府。”这雷鸣般的一吼,倒把兰心给吓了一大跳,掀帘挥手示意。轿车由大书着“兰香世家”四个大字的牌坊下驶过,见水转弯。这水流是从兰苑内流出来的,也隔开了前后,形成沟渠。这沟渠两边皆是以青石磊就,水面宽丈二,深不过五尺,河水清澈,日夜流淌不休,被当地人称为灵渠,不种花草,只养鱼虾乌龟之类的活物,以清洁水质。灵渠的石堤便是上街的后巷,一边是流水,一边是上街所有房舍的后墙,宽不过五尺,被人称为青石巷。平时少有人踪,除了租住兰家房舍做生意的,就是往兰家运送花草香料的,偶尔也有乡民来此看花玩耍。青石巷与灵渠的长度都超过两里,那就是兰家的护城河。仅这一项,就可以看得出昔年兰家先人修建此处园子,耗费了多少的人力物力,也只能修园子附近这一段,再以下,水流顺着天然沟渠流淌十余里,直到注入长江。姹紫把车停在兰苑门前,道:“本来车还可以进去,主子刚刚回来,不妨下车走走,熟悉一下环境。”兰心正在车中呆得气闷,也便依言下了车,展眼四望,站在渠边,一眼看到的便是一池碧水及云蒸霞蔚的遍地鲜花,那就是兰苑。一渠碧水环绕于外,临水青石嶙峋,复廊蜿蜒如带,将园外萦回之碧水纳入园景,乃是未入园先得景之佳构。近处乃是南苑之门,里面就是一个天然的大花园,也并非平地,而是随着地势高低顺势而为,遍植各色名贵兰花,也有部分树木,而无一株果树或杂树花树,而且是移植过来的香木香草,其间分布着几处房舍,入目所见,除了花草还是花草,一片碧绿,令人心旷神怡,轻轻呼吸一口,连空气都是香的。再远处便是百丈危崖,与那挂在崖上的三缕瀑布,只是都被一条灵渠阻隔,可望而不可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