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的功课刚刚交差,心底稍微松了口气。甄世杰可不会姑息他犯错,冷然道:“家法伺候。”兰心已经被折腾的精疲力竭,仍逃不过家法惩罚。他也不敢求饶,自己取来戒尺,双手奉上。
甄世杰也毫不犹豫的取了戒尺,道:“字写不好,抄写出错,主要责任在手,今天就专打那不晓事的手,伸出来。”兰心不敢违逆,怯怯的伸出了右手,手臂如同从身体里慢慢抽出来的,迟缓而凝重。不只是手臂,连同肩膀,上身,及头部,都跟着伸出的手臂而倾斜,紧张,害怕。甄世杰斥责道:“有错就要认,挨打要站稳,歪歪斜斜像什么样子?”兰心也不是个承担不起责任的,连忙抬头挺胸站直了。可他写字时间太久,连手指都僵硬了,颤巍巍的伸不直。
甄世杰见了,倒也不急于动手,将戒尺放下,把他的右手扯到近前,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为她按摩,一个关节一个关节的仔细揉捏,舒活血脉。兰心愈加愧疚,不好好写字,该打。手写不好字,也算是罪魁祸首,可说到底,是他心术不正,没有用心写,手不过受心支配,又有何辜?被罚写了那么多字,还要挨打?兰心被他释放出的温和感染,低低的叫声:“师父”,想开口求情,以后不敢了。
甄世杰却没有给他机会,放了手,抄起戒尺,道:“五指并拢,手臂伸直,关节不许打弯。”话说的非常硬,不带一点感情色彩,也是明确拒绝他的意思。兰心不敢再求饶,依言伸出了右手。甄世杰伸出戒尺,比划一下位置。戒尺轻轻压上去,位置太高,使不上劲,便向下压了压,道:“自己报数。”同时,一道劲风径自劈下,兰心吃痛,手已微微颤抖起来。手心痛的厉害,他极力稳住手臂,消化着痛感,哪里还顾的上报数?甄世杰又是一尺打下,喝道:“报数。”兰心忍痛勉强说了声:“二”。“不报的不算。”兰心只得改口道:“一”。甄世杰告诫道:“十下一组,躲避回缩,重新计数。”他既是成了心的要教训他,就不会让他轻易过关。兰心只能硬挺,不许逃,不许缩,每挨一下,还要大声的报出来,本来就是带着羞辱的惩罚。甄世杰也不磨蹭,一下连一下的打来,打得很快,毫无停顿,而且下手狠,手劲也大,一口气打完十下,才停手让他喘口气。
兰心努力撑住了,见他不打,才敢收手,在衣服上磨蹭一下,却痛得火烧火燎的,只能轻轻贴在左手背上。他原还想充个英雄,做错事就该领罚,努力坚持住,也算坦坦荡荡有担当,不想这戒尺着肉,眼泪根本不由她控制,他浑身轻轻颤抖,只是强忍着,不敢哭出来,也是泪水涟涟。
甄世杰教训弟子向有规律,打轻了,唯恐纵容他犯错,他不怕,打狠了他受不了,他也心疼。一般开头三下重,同一个地方打上三下,只需七分力,便足以叫他尝到疼痛难忍的滋味,红肿起来。继续这般,伤上加伤,痛上加痛,孩子就受不了。三下之后,就慢慢减轻力道,一般不过五分力的强度,打的多了,还可以减。打重了,疼迷糊了,一羽不可复加,纵然只是半分力,也可以叫他痛苦不堪。毕竟只是教训,不舍得真的伤了她。若是真个恼极怒极,十分力能使到十二分,三下就够彻底的把他打趴下。人的手劲没个准,轻重都在他自个控制。亲长的教训,伤只在表皮,皮里肉外,打过了晾上一夜,痛感过去,什么痕迹都不会留下。纵是着恼,也不过是红肿,以至半透明。若是留下明显的创伤,那是极严重的顶格处罚了。至于说伤肉伤骨不伤皮,那种打法是对付犯人仇人的,那是刑伤,不是教训子弟的。戒尺,虽说朴作教刑,却是以教为主,以惩为教。既然是教刑,就不会留下长久的伤害,更别说永久的痛苦。只是一时的痛楚,逼他改过自新,警戒,不敢再犯罢了。小孩子犯了错,父母师长有管教的权利与责任。打得,骂得,不必太较真,真的伤到了他,岂不悔恨终身?
甄世杰等他缓过一阵,再次扬起了戒尺,兰心也只能乖乖的再次伸出右手。刚刚休息过一阵的手心,再打更痛,每一戒尺下去,他都不由自主的往下压,不仅是手臂,连同腰也佝偻起来,泪流满面,压抑不住短促的痛呼。她已经被疼痛给压弯了脊梁,勉强带着哭腔数到五,到底受不了了,收手逃开,甄世杰淡淡道:“重来。”兰心张大泪目,哭泣道:“师父……疼……”甄世杰悠闲道:“挨打的是你,我不疼。”言带逗弄。兰心可笑不出来,呜咽道:“弟子手疼,师父……别打了。”甄世杰神色淡漠,冷静问道:“这才打了几下?这么快就受不住了?离你该领的数目,还只是个零头呢,你就这点担当?”
兰心第一次发现,惹恼了他,在气头上打下来,固然激烈,若他气怒之后,彻底的冷静下来再算账,愈加难捱。她磨蹭了半天,不得不再次伸出手来,重新开始,又从一计数。每一尺子到处,他都禁不住一声痛呼,打到九下,兰心痛到无以复加,忍无可忍,再次遁逃。甄世杰无嗔无怒:“重来。“兰心不是第一次挨打,却从未见过他如此决绝,哭泣哀求道:“别打手心好不好?实在太疼了。”“不疼你会知道改过?不疼你记得住教训?不疼我白跟你耗力气?你当我闲着没事,跟你过不去呢?”兰心连连摇头,泣不成声道:“弟子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求师父再给我一次机会。”“那是后话,先结了今天的账再说。”
兰心知道,是自己做错了事,该打,可到底是承受不起,又怕他彻底放弃,不管他了,不得不再次伸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