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姹紫亲自驾着绿昵软轿车,四个小婢,年长的不过十三四岁,年幼的与兰心相仿,一色崭新的翠衣青衫,头梳丫髻,面目清明,身姿窈窕。前面四婢导引,后面四名护卫相随,也到相当排场。
所至之处,总有人指点议论。轿车四壁糊着绿绒,三面皆是绣满兰花的绿呢软帘,清雅温馨。兰心更隐隐觉察到身后有人追踪,忽前忽后,一直跟随左右,从未远离,他几次掀帘去看,却未看清来人,身边又无会武之人可以倾诉,也只能忍着,暗自戒备。幸而有滴翠,在不断的安慰她,处处呵护她。
兰心在义父身边,什么都不用想。处处有人呵护,事事有人为她着想。想要什么吃的玩的,立即就有人去给他找,即使不好找,义父与各位师兄都会想尽办法为他弄到。他只需要做个快快乐乐,无忧无虑的开心果。只要做好了分内的功课,谁都不会多说半个字。她可以任性,可以撒娇撒泼,跟他们胡闹,人人个个宠着她,不会有半句责备。
就是跟着义父到了巫山,见识了死亡与血腥。义父悲伤苍凉而又铁腕处置门下之事,师兄们也跟着忙碌,做些力所能及的事。他也只需要做个乖乖女,不给他们添乱就好。偶尔能给父兄端个茶倒个水,让他们在忙碌之余,得到一丝一毫的安慰,就是他所快乐的事。他们面对千头万绪,堆积如山的琐事,仍然会对她处处呵护,唯恐惊吓到他,不忍让她受到任何委屈。
如今他要回家,除了面对离别的痛苦,他也必须考虑日后的生活。他知道义父的期望,知道父母家族的期望,他不能不努力的活着。明知力不从心,也不能不全力以赴。他好不容易才从远离父兄亲人,孤雁独飞的痛苦中解脱出来。
他既然不能留在义父膝前受教,没有人可以依靠,他就必须坚强起来,面对现实,他首先就必须知道家里面的情形。一众丫头她也只记住了为首的姹紫,他年长,又是此行的负责人,应该清楚的知道家中诸事,便揭开车帘,唤道:“姹紫姐姐,我有事想请教,你可以进来吗?”
轿车宽敞,可供四人宽坐,将靠垫放下,便是锦绣卧榻,可以躺卧。车下面有储物空间,食物,衣装,铺盖,洗漱用品,一应俱全。
现在的轿车内只留了滴翠一人服侍,宽敞着呢。姹紫听得呼唤,便命一名护卫驾车,自己凑到车窗前,不疾不徐随着马车走,问道:“不知主子有何吩咐?”兰心道:“何须如此生分?姐姐请进来坐。”“主子的称呼,奴婢万不敢当,请主子直呼奴婢贱名,奴婢方改从命。”“真是麻烦。”“主仆有别,上下有分,奴婢不敢逾越。”“都依你,请上车。”滴翠道:“小姐,我出去吧。”兰心摇头道:“不必。”姹紫也听的,上车就道:“滴翠,你要记得:你陪伴小姐十年,你是小姐身边最亲最近的人,任何人都越不过你去。你也必须寸步不离的守着小姐,处处以小姐为先,保护小姐平安是你的责任,明白吗?”滴翠应承。
兰心招呼她坐下,才道:“我想知道家里的基本情况,你能告诉我吗?”姹紫道:“兰家人丁单薄,这一代不过一子二女。大小姐讳秀,师学与赛扁鹊,为情所伤,留书遁迹空门。二少爷讳亭,英年早逝,夫人花蕊自尽身亡,只留下个小少爷兰子君,混迹江湖,下落不明。三小姐讳贞,便是主子你的生身母亲,难产身亡,姑爷姓杜讳康,生死不知。长辈之中还有一位姑太太兰泽,是兰家除你之外唯一硕果仅存的主子。”“我也大致听说过了,家中人口不多,关系简单,或许不难相处。”“姑太太少年时也是招赘侍婿,后丈夫儿女俱亡,夫妻情深义重,又感世事无常,不愿再嫁,孤寡一人,整日念经拜佛,不问世事。”“家中以何为生?”“兰门祖传养花炼香绝技,兰蕊王香是香料界多年的龙头老大,各类商品供不应求,兰家上下一应开支,皆取自其间。香料铺的香料师,多是几代的老人,个个都是行家,但真正的制作秘方概不外传。这些年来,姑太太只顾念经,不管家事,没有主人,没有秘方,没有最后一料,生产出的香料成色已大不如前,仗着祖辈几代人积下的声威勉强维持,却也日渐衰微,还等着主子重振家门呢。”“重振家门,是何等的重责大任?你瞧我柔柔弱弱一婵娟,能承担得起吗?”“主子是兰家唯一的希望,这也是你必须承担起的责任,没有逃避的权利。”
兰心沉默良久,才继续问道:“外面这些人呢,不替我介绍一下?”“家中上下各有分别,内院外院伺候的,生意上的,还有家下的女工,不下百人,相对混乱,主子还是回去后再慢慢了解吧。主要的就几个,奴婢姹紫,原是三小姐……就是令堂大人的贴身侍婢,三小姐过世,姑爷离家,嘱咐我帮忙看家,候着主子归来,也就跟了姑太太。嫣红原来就是姑太太身边的大丫头,姑太太是兰家这十年来唯一的主子,偏偏是个不管事的主,嫣红挟天子以令诸侯,仗势行为,嚣张跋扈,已基本成为家中总管。只是外院,我还作得三分主,其他的与我们年龄相仿的丫头,在主子走后都先后打发出去了,只剩我与嫣红两个孤鬼儿了。除了我们两个管事的一等大丫头,还有几个婆子,以易婆子为首。姑太太身边贴身伺候的是三个二等丫头,流金,溢彩,凝碧。原来是四个的,有一个人犯了错,被打发出去了,一直没补上。另有六个三等丫头,以春字命名。其中春华,春风两个这次也跟着来了。另外两个是粗使丫头。春风是嫣红的心腹之人,嫣红对我始终不放心,特意遣他过来的。春华是姑太太的人。两个粗使丫头是我选的,一个是原在内院的,勤快能干之人,也是经过姑太太过目的。另一个是外面雇佣的。他本是前面绣坊的学徒,带上她也是怕给小姐新做的衣裳,大小不合适,方便修改,不过,他的身份只是雇工匠人,不是家下仆婢。看起来似乎是平衡的,可谁都知道,姑太太身边尽是殷红说了算,春华能让姑太太挑上的恐怕也与嫣红脱不了干系,事实上,他的人是占绝对优势的。”兰心且不置评。姹紫道:“他们来迎接小姐回府,估计回去之后,也会留在小姐身边当差的,小姐总得有些了解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