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姹紫再次吐血。
初七,姹紫的精神状态好了许多,一早起来就忙着收拾,要去山上进香。兰心担心他的身体,先是阻止他前去,可他坚持,兰心也无可奈何,便想陪她前去,他却坚持不许,兰心也只得罢了,点了两个丫头,两个护卫,护送她前去上香。
到了午后,一个护卫却匆匆忙忙跑了回来,急于求见主子,哭泣着告诉兰心,姹紫已经亡故了。兰心虽然对他的病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却万万没想到他走得这么突然,早晨他走的时候,还好好的呢。她急急忙忙带人亲自前去道观接姹紫。甄世杰闻讯,也随同前去,以他的诊断与续命之法,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走的这么快,他不相信这个结果。
到达道观之时,古剑鸣也已经到了,只是见人多了,就躲开了,没有在人前现身而已。甄世杰检查了姹紫的遗容,他确实已经往生了,不过并非死于疾病,而是服用了毒药,自尽身亡。想来也是自知病情无力回天,而不愿连累兰心,或者不愿承受这种没完没了的煎熬与痛苦,才选择了这条路。
古剑鸣避开他人,抽空告诉兰心:姹紫早就说过,喜欢这山上的风景,希望能够留在这里。他既然是在道观走的,就让他留在这里,不必再带回兰家了。兰心不肯,他还想把他安葬在兰家的墓园里呢,那是兰家的忠烈义仆,让他陪伴在母亲身边,生生世世,有何不可?却禁不住所有人的劝告,最终也只得应了。而劝他的人中,最重要的一句话,就是甄世杰所告知的真相。兰心原以为姹紫只是病发而亡,听到姨父说了才知道,他仅仅是不愿意连累他,才服毒自尽。他没有在兰家自服毒,而选择到道观上香,在道观自了,就是不想给兰家增添麻烦。兰心又岂能再违逆了他的意思?
他就在道观借了一间房,为她设灵。准备上好的棺椁衣物,点香化箔,打点一切后事,皆由那四个丫头动手。准备翌日安葬。兰心守在她身边,悲痛不已。想着他这些年的帮助,凄惶而无助。兰家终是永远失去了她,以后,他所面对的负担就更重了。古剑鸣远远的看着他们,默默的饮着酒,一个人,无声无息,孤独的伴着晚风,却一步都不肯离开。他们带出来的四婢,还有滴翠,今夜都在这里守灵,他在人世间的最后一夜,由他们陪伴。
翌日一早,兰心就在附近山边寻了一块好地,在此地安葬。让他日日听着道观的诵经声,尽早超度,愿她来生来世,幸福快乐。兰心为他立碑,直书“忠烈义仆兰姹紫。”赐主姓,棺椁衣衾是对他的报答。忠,烈,义,三个字,就是对他这一生的盖棺定论了。兰心拈香道:“姹紫,记住你答应我的话,若有来生,做我的姐妹,做我的女儿……”他一言未尽,先自哽咽了。他不是第一次面对死亡,可这一次,却让他感觉到异常的伤感与难过,是为姹紫一生的经历而悲伤,还是为人世的磨难而苦恨?众人皆哀哀致礼,兰心向一众家人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在这坐一会儿。”滴翠道:“小姐,我陪着你。”“不用了,让我一个人静一会儿,不用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众人只得告退,只剩下兰心一个人在新坟边坐着,为他念经祈福。古剑鸣过来,点了三炷香,奠上一杯酒,半晌才道:“他与我一起守护兰家,同进同退这么多年,如今主子已经能够独立支撑起一切,他也算是功德圆满了。”“你们的这份情谊,叫我何以为报?”“凭你这句话,就没把我们当亲人。”“师兄?!”“彼此既然至亲至近,那我们为你做什么事,都是理所当然的。师妹,人生自古谁无死?死者已矣,活着的人更要珍惜眼前,好好的活着。你的心意,我的心意,他都明白。你若是一味的伤感,姹紫九泉之下,也会不安的。你昨晚一夜没睡,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姹紫亡故之后,兰心情绪低落,意志消沉,整日价独来独往,郁郁寡欢,就是长辈刻意逗他说话,他也只是勉强敷衍,连强颜欢笑都难以做到,沉默寡言的让人心疼。甄世杰兰秀也努力劝导他说,每个人最终都是要走的,别说只是仆婢,就是至亲如父母,最终也会分手,阴阳两隔,生是偶然,死是必然,每个人最终都会走上这条路。死亡是自己没法抗拒的事,活着的人还有未来,还有精彩的人生,需要学着往前看。兰心也不能轻易释怀,彻底走出这段阴影。玛雅与23小姐也常常在他身边,陪她说话,他仍然是郁郁寡欢,常常去道观听暮鼓晨钟。他坐在姹紫的坟前,痴痴凝望。杜子规杜鹃兄妹也会轮流来陪伴他。杜子规兄妹是无法理解他对一个下人有如此感情的,却会用兰杜善堂兰杜义庄的种种琐事来麻烦他,让他没有时间去胡思乱想,逼着他打起精神来,应付大大小小的繁琐事,或者陪着她游山赏景,寻觅女孩家喜欢的东西。如果他们都不在,古剑鸣也会出现,彼此守着一壶酒与随手打来的野味,与他在一起,回忆兰家的一切,他与姹紫多年的生活轨迹与打拼,共同缅怀故人。或者带着他去看那群杀手的训练,让那些杀手认主,也让他将所有无从发泄的怨恨,都在交手中发泄出来,疯狂的打上一场,发泄一阵,心中反而还能轻松些。
甄世杰过了蜜月,随即再次提出习医之事,也是看他一直情绪低落,意志消沉,想让他有事操心,转移其注意力,他也就无暇再伤痛了。那日,他们正好一家子都在院子里说话。甄世杰忽然向兰心道:“你整日忙得不可开交,什么时候才能静下心来学点东西?”兰心瞟了同桌的兰秀玛雅一眼,略带促狭的笑道:“姨父新婚不久,就忙着教学,冷落了新人,不怕口诛笔伐?”玛雅羞红了脸,低头不语,倒有了几分江南闺秀的模样。兰秀笑骂道:“胡说八道。”甄世杰嗔责道:“这也是你一个小孩子该过问的?”兰心不满的皱起了鼻子道:“这会儿我成小孩子了?”需要他帮忙的时候,拿他当牛马使唤,现在事情过了,佳人到手,就得把他当小孩子驱赶?不公平。甄世杰怔了怔,不知道该怎么说。兰心见了他微囧的神色,调皮的笑道:“玩笑,姨父别当真。”他收了笑闹,正色道:“家事乱如麻,怎么忙也是忙不完的。姨父能抽时间教训弟子,我自然也能合理调整时间,以便进学。”甄世杰微微点头道:“那你就准备一下,我开始教你医学入门知识。”兰心连忙起身,侍立于甄世杰身侧,恭恭敬敬应声:“是。”师徒如父子,说到拜师学艺,他哪还能与他们同坐?起身避席伺候,礼仪周全,不敢有丝毫怠惰。
“姨父,我自幼随义父习武,如今要另拜师门,必须向义父禀明,得到义父的首肯,才能正式拜师,请你老允准。”江湖规矩:若不能得到先前师尊的允准与谅解,而另拜他人为师,就是背师叛道,欺师灭祖的大罪。叶泽同虽是兰心的义父,未必会与他较真,巫山派的门规也饶不过他,他也承担不起这么大的罪名。甄世杰道:“这自然是应该的。”兰秀道:“你要去巫山?”甄世杰道:“好在离得也不远,一日路程,三四日就够打个来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