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子规与兰心商量,决定租用迎客松客栈,为父纳妾,举办婚礼。
迎客松客栈,外为大堂,供应饮食,后分左右两个跨院,院子不大,上下各等房间俱全,花木扶疏,倒也清静幽雅。前面卖酒食,照旧营业,只是不许留任何客人住宿,两个月内全包,不论是几个人都有房可住,男女各住一院,一家人也随时可以相聚,既有人负责饮食洒扫,在这人来人往之地,也少了庶母与成年旁系子女住一处的尴尬,但杜家有需要,店家必须尽量配合,不可阻挠。比如杜家举行婚礼,店家要备好酒食,不能做其他人的生意,只能接待杜家的宾客。时间不定,随时可以做出改变,一家人团聚后再定行止。住的好,可以一直住下去,住的不好,另觅他处,如同自己家,来去方便随意,又避免买地建房,浪费人力物力,省却许多麻烦。子女婚嫁后,各寻安身立命之所,另立门户,不愿的,也可以继续住着,衣食无忧。兄妹二人既然商量决定,兰心便让杜子归以杜家少爷,主事之人的身份,去与店家谈好条件与价钱,先付三个月的花费,具体的等时间到了之后清算,多退少补。此事有了定论,眼下也只能做到这一步。
兰心也把柳柳儿给的两个仆僮蜀魂,蜀魄交给了杜子规,将风雷撤了回来。还是让他用其母的人,他们母子都放心些,风雷是他手上的重要之人,也是离不开的。也让杜子规留意有什么可以为民造福,积德行善,又有所收益之事可做,最好是可以长期进行,而非一时之快意。彼此各忙各的。
五月也被称为毒月,婚嫁之事,一般都不会安排在五月。而叶泽同要求兰心五月底必须前往巫山,所以兰心与杜子规商量,将婚期选在四月二十二。
兰心大张旗鼓的立杜家,收侍妾,就是希望引父亲现身,可一等再等,也不见踪影。
眼见日子将近,段鹃也到了。段范氏已经遁迹空门,剔去三千烦恼丝,仍然亲自送女儿过来。一身佛家装束,令兰心惊诧不已。段范氏当面说明,段鹃已为养父段正守孝七七,略尽人子之孝,自此改姓为杜,返还杜家。请兰心好好照顾她。
兰心便叫了杜子规过来,同父异母的兄妹三人,当面厮见了。段范氏道:“只盼杜鹃将来出阁嫁人,能遂本心。”兰心等着杜子规这个做大哥的表态,杜子规却是与杜鹃初见,不肯替他做这个主,保证什么。兰心只好道:“杜鹃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其他人绝不会强求什么。你尽管放心。”段范氏再无牵挂,郑重向他们道谢。他身有余财,入住庵堂,为亡夫超度祈福。
四月二十二。是兰心为父亲纳妾的正日,完成纳妾,也是替父亲公告天下。虽然未必能够挽回什么,也可以求个心安。只是父亲生死不明,这纳妾本来就荒谬,兰心也没有通知任何乡邻外客,就只有自己家人。
迎客松客栈后面的两个跨院,都布置得相当喜庆。锣鼓喧天,热闹非凡,仆婢忙碌,笑语盈盈。兰心却在这片热闹中发呆,他不知道父母会不会同意他这么做。父亲若尚在人世,一日重归,妻妾子女俱全,重温温柔乡之福,子女绕膝承欢的天伦之乐。又置母亲于何地?而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他一手打造,母亲泉下有知,真的能够谅解他吗?他一定深爱着父亲,希望他好好的活着,活得快快乐乐的,可这一切却不是她这个做女儿的可以衡量的。他真的很矛盾,但他对自己所做的事情绝不后悔,纵然明知是错,他也不会退缩,心中天人交战,并不影响他行为的进退,决定了的事就要做到。
有丫头催请,他才收起杂乱的思绪出去,毕竟这是个没有主人的婚礼,他心中发虚,不知道该怎么办。而今段范氏早已住进了庵堂,今天是不会来的。柳柳儿到是来了,不过他也早已声明,不嫁。他深爱的杜康不在,他们也曾经沧桑,又感兰心宽和仁爱,一家上下和睦,不争不妒,彼此谦让。杜子规,杜鹃,兰心是同父异母的兄妹手足,都没有在父母身边长大,同病相怜。这天南海北的一家人聚在一处,组成家庭,实在难得。纳妾本来就是假,迎兄姊回家,手足相认才是真。他们坐在一起,彼此相对,却始终没有迎来一个外人。没有什么红颜知己,也没有什么外室子女出现。随即传令开席,一家人共聚,家人也各自入席吃酒。
兰心呆呆的坐着,无心饮食。姹紫轻声问道:“主子怎么了?在想姑老爷吗?”兰心苦笑道:“想又如何?纵然相见也未必相识。而且设祭超度,纳妾收子,两番试探,他都不闻不问,是真个心如死水,还是……我真的累了,有时候我真的怀疑,我费心费力忙忙碌碌,究竟是否值得。母亲去了,我还在拆他的台。姑姑为了杜鹃的事,莫名其妙丧了命,他自己的女儿玛雅,远在昆仑。兰子君,我素未谋面的兄长,只会败坏家门的声誉。嫣红的背叛,裁撤的怨愤,我已经承担了太多。父亲,我为他安排收场,补救遗恨,又算什么?兰家多年无主,风雨飘摇。危难之时,兰秀姑姑,父亲都有各自的理由,无暇顾及。姑婆身在兰家,却万事不管。兰子君就更不必说了,我出头做这一切到底算什么?为了谁?我在兰家花香鸟语,衣食无忧,不也可以一世逍遥吗?”“失望与希望同在,苦难与幸福相随,主子不要太伤感了。”“我只知道,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可无论事情有多荒谬无稽,我都做了。”杜子规,杜鹃也都来安慰她。兄妹几个也慢慢说些家常话,也是个彼此熟悉的过程。
忽然听得几声厉笑,兰心乍然清醒过来,喝道:“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