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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以叶泽同心中的气愤,怎么责打,都不会解恨,见爱女自己弄成这样,却十分不忍。虽非嫡亲骨肉,却是他从婴儿时抚养长大,视若己出,一个从小没有父母亲疼爱的孩子,把自己伤成这样,每一下都痛在他心上,令他无法忍受,一手把女儿揽在怀里,怜惜道:“你这是何苦啊!”兰心呆了一呆,撒手丢掉了戒尺,伏在义父怀里,放声痛哭,哭得声嘶力竭。他本以为义父不喜欢她,不要她了,才会那样生气,一定要打他,现在才发现,父亲还是疼惜她的。在这个时候才见父子亲情。
叶泽同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叹道:“你这孩子,你道父母尊长责打儿女小辈,是不知怜惜吗?骨肉天性,只是容不得儿女使坏。正是因为疼你爱你,才会管你罚你。你看我会对不相识的人动手吗?他好他坏,与我有何相干?你不小啦,要学着识好赖人啊。真心对你好的人,你可别伤了他们的心。”兰心含泪叫声:“爹爹。”一声呼唤,触动了天伦至性。叶泽同不忍再出言责备,扶住女儿道:“你连累他们了。快去向师兄师姐赔礼。滴翠,到我房里,把消肿止痛的药拿来。”
等一切平静下来,叶泽同轻轻为女儿清洗上药。兰心不复先前的坚韧倔强,现在是真正娇滴滴的柔弱女孩儿,虽然只是红肿青紫,却痛得他连连发颤。叶泽同不觉嗔道:“你这丫头,下手真狠。这会儿倒扛不住了?”兰心不好意思道:“那不是赌气吗?”叶泽同嗔骂道:“跟我赌气?瞧这是谁吃亏?”兰心低首垂眉道:“以后不会了。爹爹,我快疼死了,你就别骂我了。”叶泽同也便不再说什么,帮他处理好了,叫滴翠珊瑚送他回去歇着。
自那以后,兰心就懂事多了,他学会了宽容,学会了谅解,学会了用心去体会每一个眼神,每一句话。
后来,父女偶尔说起此事,兰心道:“自那以后,我才慢慢懂得父母亲长无私的爱,不论是骂是罚,都是希望儿女好的。”叶泽同笑道:“也不全是,有时候一时恼怒,一时生气,打了骂了,也只是发泄情绪而已。”“没有爱就没有恨,就是发泄情绪,也不会是无缘无故的。你不会随便跟谁生气。我是自作自受,罪有应得,却伤了你的心。”“什么?”“师哥说的,打在儿身,痛在娘心。”“你果然是长大了,懂事了,那次的打没白挨。”
九岁。
兰心在义父房门前徘徊犹豫,欲进又止,欲罢还休,不提防叶泽同叫道:“兰心,进来。”兰心略略迟疑,走入房中,低低的呼声:“爹爹。”叶泽同和颜悦色道:“我看你在外面转半天了,可是有什么为难之事?说出来,我也许可以帮你。”兰心欲言又止,叶泽同蓦然面色一沉,道:“究竟是什么事?一定要隐瞒。”兰心忙道:“爹爹息怒,我……爹爹能否借我一笔钱……”叶泽同奇怪的看着他,他一手抚养长大的女儿,他自然清楚他的心性,他从不胡乱花钱,想要什么吃的用的,自有父兄给他买,更不曾有过索要银子的记录,现在他需要银子做什么?但看他勉强的态度,纵然追问,也是枉然,还会伤了父女的感情,何况他相信他,嗔责道:“要银子就直说,干嘛躲躲闪闪的?想买点什么?”也不待兰心回答,便随手抓了一大把铜钱给他。兰心不接。叶泽同皱眉道:“你要多少?”“十两。”十两是什么概念?是一户普通农家,两年所有衣食用度,各类开销都绰绰有余了。就是在这茶庄,也是几个月的收入。“看着我的眼睛。”兰心抬头,只是一瞬,他看到的仍然是昔日的清纯,这才放下心,便开了钱匣子,取了两个五两的小锭元宝递给兰心。兰心也知道十两银子有多重,也没想到义父真的会给,心怀感激,想说什么,到底是没有说出来,只道:“谢谢爹爹,女儿告退。”
兰心望着蓝天白云,方才舒了口气,匆匆忙忙而去。许多道目光一起射到,他读得懂那是期待与不安。却感到一种莫名的恼怒,将银子丢在桌上。几位师兄齐齐吐了口气,杜子规更是满面欢容的将银子小心翼翼捧在手,眉开眼笑道:“谢谢师妹了。”兰心冰声道:“谢我什么?”珊瑚觉察到她的情绪,向杜子规道:“杜二哥,这一次蓝大哥与小姐可都倾尽全力帮你了。你要再不收手,当心爷剥了你的皮。”杜子规忙道:“我若再赌就剁了这双手。”青锋道:“你已经不是第一次了。”秦耘轩道:“咱们替你瞒着师父已经很惭愧了,你且去还债,回头去向师父师兄请罪。”杜子规心虚的瞟一眼师兄,不敢去看他的脸色。蓝梦驰道:“如果让师父知道你参与赌博,只怕门中就容不下你了。我若不是怕你孤苦伶仃,被师父逐出门墙,生死无着,我就不会帮你隐瞒。先去还债,回头自己乖乖的过来领家法。不打死你算你赚的。”他转身向前去,留给杜子规一个冷漠的背影。杜子规不觉微微打了个寒噤。兰心冷哼道:“你手痒尽管赌去,苦果涩果你慢慢品尝,别怨没人提醒你。”“拜托,千万别叫师父知道了。”杜子规匆匆而去。
滴翠望着他的背影道:“但愿他是真的醒悟了。”青锋道:“心儿,师父那里……你说了吗?”兰心反问道:“不说能一下子拿到那么多银子?”秦耘轩道:“不,师父知道了,咱们早就挨骂了,还能在这儿说话?”兰心索性诈唬道:“爹爹说了,回头跟咱们算总账。”滴翠道:“小姐真的跟爷说了?”蓝梦驰接话道:“这次谁都走不了,咱们就等着受罚吧。这次确实是我们做错了,我去向师父请罪。”秦耘轩道:“师妹是不会做叛徒的。”兰心撅唇道:“你才是叛徒呢。都说了‘坦白从宽,将功补过‘。我又不是傻瓜,干嘛不给自己留点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