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下船的时候,好像听到了船老大的七八岁左右的女儿对着她父亲惊叹到,“爸爸,这人好能吃!”,便不由摸了摸自己似有怀胎四月的肚子,显得颇为得意。这段时间,对于一个身患绝症的人来说,肚子居然还成了平躺时候最高的海拔(当然我说的是我普通的状态),也是一件奇事。想想那些骨瘦如柴,病入膏肓的人,好像可以在发胖中走向绝境也是一件幸运的事情。
当我第一脚踏上涠洲岛土地的时候,太阳已经全落了下去,天空暗剩过明,繁星依稀,皓月当空,闷热的空气也渐渐散退,换来清新可人的甘甜气味。我情不自禁的闭上眼睛仰着头颅深呼吸了一口,顿时觉得心旷神怡,好像血液里瞬间便循环起了新鲜泥土的气息,头脑也清醒起来。我回过头去,朝船家告别,看见那小女孩正躲在她父亲身后朝我笑着,心里又是一甜,挺直了腰板,向岛内走去。
在我的印象里,我初次跟长辈来到此岛的时候,岛上还颇有一些原始的风味。从登陆的小码头到腹地还需要穿过一小片原始丛林,是骑马还是骑骡子已经记不大清楚,只是依稀记得那时的坐骑并非铁皮壳子组成的机器,而是大腿摩擦着某种马科动物的灰黑色坚硬皮毛,还被一根根该动物的毛发扎得我大腿又痒又疼。可那确实极有意思的,原始的丛林,高大的马科动物行走其中,背上的骨骼和肌肉也在一步步行进中清晰的展示在我的面前,充满了自然的力量感。我那时候年纪尚小,正是想象力最为丰富的时候,天马行空,毫无限制。一会儿觉得自己是接受了诸葛亮锦囊妙计的赵云,正骑着马小心的前行,时刻准备着点火为号,冲杀出去,将孟获狗贼捆个结实,管他什么七擒还是八获,直接胖揍一顿再装麻袋里运回成都,省得那些磨嘴皮的教化功夫;一会儿又觉得自己是鲁滨逊,已经驯化了岛上的野马,身后其他骑马的人,就是星期五和他的野人兄弟们,星期六,星期天,或者双休日之类的,我们已经成了岛上一股最大的军事力量,在土洋结合的基础上,我充分发挥了我作为一个工业文明受害者的所谓近现代化优势,已经把我们军队带上了新的文明阶梯,正打算去击败岛上其它的势力,成就霸业,然后就是三宫六院七十二妃…哈哈,小不正经的。那是多么令人怀念的一瞬之间,自我彻底的融入自然以及自我的想象,也是最为简单的快乐。
而现在的我,正坐在一辆灰黑色的摩的后座,颠颠簸簸地行驶在一条说宽不宽说窄不窄的柏油公路上。骑车的是一名当地的半职业摩的司机,浑身散发着一股海鲜和汽油交合的气味,让人鼻塞。他的汽车技术并不是很好,好像哪里有坑就要往哪里走,看来应该是个山地摩托车爱好者,只是苦了坐在后排的我,尾巴骨支撑着全身的体重,好像短尾跳跳虎一样,疼得难受。还要不时以面相迎大货车的汽车尾气,估计要不了多久我就可以去试演孙少平出矿井的戏了。全身只有牙齿和白眼仁是白的,非洲兄弟也不过如此。
我注视着手机里的导航,一边跟摩的司机指路,去往我提前在网上预订好的一家民宿。但几十分钟以后我才发现自己是多此一举了,因为那个载我的摩的司机正是那家民宿的老板。也算是一条龙服务了,看来这几年岛上的区链式产业发展的倒是不错,搞不好也成为是托拉斯的雏形了。
我们在一棵粗壮的芭蕉树下停下,摩的司机熟练的摘下摩托头盔,向我收取了摩的费用。然后整了整衣冠,又笑着脸把我迎进了一扇深红色铁皮的大门内,一栋三层高的别墅展现在我的面前。这就是我接下去要暂住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