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仙台南北两侧的画师不停的在木板的纸上画着,相当于实时报道的记者。
观礼的人群中想起一个稚嫩的声音,
“爹,爹,快看,那只乌龟又听话了,是不是打了它的屁股啊?”
小孩的话像个引子,人群开始议论纷纷,喧闹声越来越大。
刘得阙在伏仙台一侧察觉不妙,冲那红衣人使了个眼色,后者收起奇怪的舞蹈,用小棍连续敲着祥瑞的背部,在几个护卫的帮助下,把它赶到原先的小屋里。
随后其他的护卫一拥而上,把伏仙台围的密不透风。
龙天和王自知坐在树上,只见护卫们皮鞭甩的啪啪只响,轰赶观礼的人群。
龙天觉得不好,没等从树上溜下来,另一群护卫已经冲过来把他们包围。
刘得阙就站在下面,向树上一指,
“尔等赶紧束手就擒,否则弓箭无眼!”
龙天只好从树上溜下来,回头示意王自知不要怕,护卫上前把两人捆了起来。
经过伏仙台来到西侧行营的门口,龙天看到悟德,胡珈,胡威他们,胡威瞪着惊奇的眼睛,大声说道,
“嗨!这不是瘦骨龙吗?他怎么跑这来了?哈哈……,嘿,逮起来了!”
龙天白了他一眼,两人被带进西北角的一个行营中。
刘得阙命护卫搬过椅子,大模大样的坐在两人对面,
“惊扰祥瑞,其罪当诛,你们是什么人,还不从实招来?”
龙天说,
“大人,我们两人只是在树上观礼,并没有惊扰祥瑞,我们也不敢呢?”
“小小孩童,倒长了一张利嘴,发出异响之物肯定在你背后木匣中,还敢狡辩?来人,把他身后的木匣解下来!”
“大人,我的木匣里面就是一块锈铁棒,奏不出声响的。”
护卫不由分说从龙天身上解下木匣,拿到刘得阙眼前,刘得阙接过去用手抓起怪铁的圆头,提了两提却提不出来。
刘得阙觉得怪异,明明这铁棒并未被木匣卡住,就是拿不出来。他把木匣放到一边的桌上,更觉得这两个少年可疑,
“昨晚祥瑞宝箱中的女娃是不是你们救走的?”
龙天气不打一处来,
“是我就走的,我妹妹犯了什么罪,你们把她关到那箱子中,天下还有王法吗?”
刘得阙愣了一下,忽然改了口气,不像刚才那样严厉,
“你妹妹?你叫龙天?”
龙天一愣,刘得阙竟然知道他的名字。
“对!我就是龙天。”
刘得阙没再说话,满腹疑虑的走了出去。
王自知悄悄的说,
“龙公子,你名声在外啊。”
刘得阙来到行营外,让护卫把那相师带来,不一会儿,那个一身红色衣服引导祥瑞的人来到面前,
“见过师爷!”
刘得阙低低的问他,
“你师傅说关注的那人是不是叫龙天?”
“是啊!”
“你师傅今天有没有前来?”
红衣相师说,
“禀师爷,我没看到,我只是按照师傅吩咐的去做,用那小棍引导神龟行进。今天……师傅应该没有露面!”
刘得阙厌烦的看了他一眼,
“下去吧。”
“是!”
“把那身红衣脱了,祥瑞已经迎接完毕,还穿着招摇。”
“是!”
刘得阙训了相师一句,转身向胡世龙的行营主帐走去。
胡世龙正坐在主帐中,见刘得阙进来,他心平气和的问道,
“师爷,伏仙台上发生了什么事?”
刘得阙扑通跪倒,
“大人,属下办事不周,请大人责罚。”
“这是哪里话,师爷快快请起!”
胡世龙站起身前来相搀,刘得阙急忙站起,欠身抱拳,
“大人请坐,折杀学生了。刚才伏仙台出现不明异响,惊扰了祥瑞,小人眼看不妙,赶紧停止了迎接仪式,不得已把最后大人的训话仪式省却。
再次请大人责罚。”
“呵呵……,原来如此。祥瑞一事师爷立了大功,我讲不讲话没什么要紧。”
“谢大人!”
“剩下的事情怎么安排的?”
“禀大人,我已令人整理画师的画作,从中选出上佳作品,裱糊之后再来让大人过目。”
“上禀屠柳城的呈文呢?”
“已命四个文书撰写,还在准备之中。”
胡世龙微微点了一下头,
“师爷,你考虑周详,处理意外事件妥当,做的很好!但是有些事就像田间的杂草,要学学农夫,不仅要芟荑地表的草叶,地下的老根也要拔掉,这样才更有利于庄稼的成长啊!”
刘得阙心头冒出一股凉气,
“谢大人教诲!学生明白。”
………………
原来伏仙镇出现祥瑞是刘得阙给胡世龙出的主意,具体的事宜都是刘得阙一手操作。
但真正出主意的人却是那个穿红色衣服的相师。
刘得阙早年被刘大娇勾引之后,秀才身份也被前任知府老爷削去,他当时一蹶不振,觉得这一辈子不过如此,等公鸡下蛋没指望了。
后来家人用钱给他在知府衙门内买了一个文书的职位,因品性不端备受歧视,一直得不到重用。
看到身边的同僚不断有人升迁,刘得阙并非甘心屈居他人之下,他开始慢慢认识到蛟龙未遇,只能暂居云雾之间。君子失时,除了屈守小人之下没有更好的出路。
他走到今天的地步,在于命运未通,时运未到。所以逐渐放平心态,一直静待机会。
今年秋后,新任知府胡世龙来圩州府上任,一到任胡世龙就和颜悦色的亲自召集衙内的官员,书吏等,勉励他们献计献策,齐心合作,一起为朝廷出力。
刘得阙敏锐的感觉到机会来了。
胡世龙勉励的那番话,在刘得阙看来,并不是让他们为朝廷出力,而是在考察谁能给他效力,助他胡世龙官运亨通的人。
明白了这一点,刘得阙并未像其他人一样,忙着写文章表忠心,胡乱拼凑一些陈规俗套。而是苦苦思索怎么做才能赢得大人的青睐。
这天下午,他独自一人走出府衙来到街上,既是散心又是琢磨事,拐过一个弯角,旁边有一人叫住了他。
“这位爷,请您稍住。”
刘得阙一回头,只见一个头戴道观身穿八卦仙袍的人站在一边,身后一个挂摊,挂摊前插着一副幡儿,上面写着:天眼已开,只等你来。
原来是一个算卦的,刘得阙懒得理他,
“新任知府大人的谕令你没有看到吗?凡算卦相面之类的小摊一律远离府衙半里之外,公开抗命,你是想打板子吗?”
刘得阙从不相信这些人,而且熟知他们骗人的套路,一般先从来客的外貌,着装,心理,语言,神情等方面进行细致的分析,进而判断出人的来意,性格,地位,身份等,为后面的行骗创造有利的条件。
接下来最重要的部分,叫作“六字真言”,分别是:敲,打,审,千,隆,卖。
敲就是旁敲侧击,指东说西。
打是突然发问,使对方措手不及,仓促间吐露真情。
审是察言观色,辨别真伪,从已知的事情推断未知。
千用来刺激、责骂、恐吓,向对方心中要害打击。
隆就是赞美,恭维,和安慰鼓励。
卖是最后一步,在掌握对方的信息之后,从容不迫的说出真相摊牌,使对方惊讶折服,从而乖乖的掏出腰包。
自古深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这是千古不易的道理。
所以刘得阙开口就训,并不在乎对方知道他的身份。
那相师面不改色,丝毫没被吓到,反而伸出食指指着身后的幡儿。
“大人,我可不是一般的算卦之人。”
刘得阙轻蔑的冷笑,
“你有何特殊啊?”
“我是专门等候大人的。”
刘得阙心中一愣,仍旧面不改色,
“哼!说来听听!”
算卦的侃侃而谈,
“俗话说:文章盖世,孔子厄于陈邦;武略超群,太公钓于渭水。晏子身无五尺,封作齐国宰相;孔明卧居草庐,能作蜀汉军师。大人一身博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依小人看来……”
说到这儿,算卦的不说了。
这人说的在理,而且对他目前的状况非常清楚。但刘得阙还是轻慢的说道,
“说下去!说的好有银子拿。”
算卦的呵呵一笑,
“如果只为区区一点银两,何必等大人前来。金玉良言如苦药,并非人人所愿听啊。”
说着转身收拾挂摊要走。
算卦不为求财,天下罕见。
刘得阙拱了拱手,笑着说道,
“相师原来不是平庸之辈,恕我眼拙,请相师进一步说明。”
那相师随即回过头来,
“大人,天不得时,日月无光;地不得时,草木不生;您这一生,缺的是一个运字。”
看来相师对他以前的丑事也了如指掌,刘得阙没有觉得难堪,这个“运”字说到了他的心里。
“相师说的有理。”
“大人苦等数十年,新知府初登大堂,这运就在眼前!大人虽然心知肚明,却不知如何抓住?”
刘得阙急忙问,
“还请相师赐教!”
相师得意的一笑,回转身去,拿笔在纸上写字,然后把纸递到刘得阙手中。
刘得阙一看,上面写着两个字:祥瑞。
“这是何意?”
虽然问了一句,刘得阙已经隐约猜到相师的意思,心里“咚咚”直跳。
相师说,
“请大人附耳过来。”
刘得阙凑过去,这相师分析了胡世龙新官上任的心理,一要巩固根基,二要结交上官,
但无论怎么做,最终还是为了向上爬!
如果圩州府境内出了祥瑞,引起朝廷的注意,对胡世龙的升迁必定大有裨益。
而刘得阙把这个主意告知胡世龙,必然讨得大人欢心,他的“运”也就来了。
刘得阙心中高兴,这个主意太好了,十数年蛰伏,青云直上的机会就在眼前。
主意虽好,但这种事关机密的大事稍有不慎,就会掉了脑袋,刘得阙熟谙官场的险恶。
这相师究竟是何人,竟然知道府衙内的事,刘得阙忽然心生警惕,却一脸正气的说,
“我刘得阙虽然甘为知府大人效力,但这等瞒天过海,蒙蔽上官的事岂能肆意为之!
你一个小小的相师,掺和府衙要事,就不怕我上禀知府大人,要了你的脑袋?”
这相师一听,面色很不自然,刚才的潇洒飘逸没了,勉强说道,
“即使要了小人的命,我的计策仍是好计策啊!”
相师刚才那得意的样子,和现在的神情,刘得阙都看在眼里,他忽然明白了,祥瑞的主意绝不是这个人想出来的,
“一个要掉脑袋的人,还关心计策的好坏,真是可笑!”
相师闻听,脸色惨白,向前就要磕头,嘴里大声的说,
“大人饶命,小人知错了。”
刘得阙左右看了一眼,并没有路人经过,连忙制止他下跪,
“小点声,你的脑袋不是还在脖子上吗。从实说来,我就饶了你,说!是谁告诉你的?”
“是……是我师傅。”
“你师傅住在哪儿?姓甚名谁?说不清楚的话,今天的晚饭就在府衙大牢里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