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醒来,安博发现自己依旧是在地上,而不是床上。
眼角还是湿润的,红红的一圈。连地板都被浸上了泪渍。真是自己都觉得可笑。
走出房间,家里人正围坐在一起吃早餐。有说有笑的,那股氛围让安博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感觉。
‘仿佛自己已经不再是这一家的一员…也许自己不在的话他们会更幸福……’
虽然这种可笑的想法只存在了一瞬,但也令安博感到了一丝不安。
先是二哥察觉到了安博的存在,楞了一下。之后其他成员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了走出房门的安博。
“哦,我的孩子。来,快来吃早餐吧。都准备好了。”母亲张罗着说到。
大哥见安博眉头紧锁,便像是解释般说道“怕你没休息好,便没叫你。昨晚……”
“不,我很好,没事。”安博强颜欢笑应付着。
早餐是普普通通的煎蛋,配上黑布丁。
安博用餐刀小口小口的割着,老实说,黑布丁并不是安博所钟爱的类型。
哪怕是加入了奶油和牛奶,也总感觉有那股淡淡的血腥味。而且口感也偏粉,不是理想的类型。
“那个……”吃了几小口后,安博缓缓地开口道“我打算把那笔钱汇给他的家人,希望这样至少能补偿他们一点。”
“是嘛,我也觉得这样好。你那位朋友真的很对不起他。”
母亲又做出了祈祷的姿势,似乎对此并不反对。
“嗯,我也觉得。”
“确实挺对不起他们的。这是应该的。”
“虽然这笔钱很多,但我们不应该拿。”
家里其他成员也没提出反对,对此统一了意见。
“那你知道他们的地址吗?”
“嗯……有的。”安博下意识摸了怀里的本子,这本子似乎炽热得发烫,烧着他的良心。
“那我们去行商时,捎你去教会的邮驿吧。那可比得外面那些商人的强。这可是笔大数目。还是得要点保证。”
大哥说到,叉子在盘里不断的画圈。
安博点了点头,虽然还没法放下心来,但也算是轻松了些。有家人的支持,意外简单的就这么定了下来。
……
法兰克福每天都是如此的繁荣,走上大街就能听到各种人的声音。
虽然学院也是充满生气,但终归只有千来号人,远比不得这城市的喧嚣。
沐浴在阳光下,穿行在城市平整的道路上。久违的生活里处处透着一股子安逸。但与这种安逸格格不入的,是安博心里的躁动。
哦,忘了说了。法兰克福也是有很多御火师的。火给人们带来了各种便利,但并不是所有人都能驾驭火之力的。
贵族自然不可能拉下面子随随便便接平民的委托,于是需要借用火之力的人只有退而求其次的来找这些身份普通的御火师。
各种理由需要借火的人都是有的。倘若是有御火证书,走到哪儿都是不愁饿肚子的。当然了,这已经和安博没什么关系了。
来到教会的邮驿门口,那气派的白墙和琉璃窗一看便知是教会的手笔。
只是看到那个就觉得比外面商人所开的邮驿要靠谱不少。
当然,委托的价格嘛,自然也是更贵。
当着文员的面点了这一大袋子钱,在委托单上写好了数目。
再三犹豫一番后,安博决定把凯隆的整本本子连同这钱一起寄出。
作为邮费嘛,足足要收7个金币。普通人自然会选择外面的邮驿。
但这一大笔钱,不得不还是交给教会的邮驿才能放心。大哥咬了咬牙,帮安博出了这笔开销。
这件事也算是就这么轻松的了了。但是安博的心理却并没有轻松太多。
他的良心还在受着煎熬,凯隆替他受的刑罚,这笔债又岂是这么容易便能还清的?
他还要继续背负着罪孽,即使没有其他人知道。
之后的这一整天里。安博兄弟三人和父亲一起行商。当然,多一个人也并不会让货卖得更快,更何况安博也没帮上什么忙。
主要还是靠父亲和大哥二哥的努力。就连行商,安博似乎也参与不进去。
家里是做杂货的。除了外出进货的时候,每天都是驾着马车,把货运到罗马广场上去卖。并没有什么技术在里面。
硬要说的话,便是凭着父亲的聪明才能发家。看准时机,把握市场供求。什么时候进货,什么时候卖出,都得好好盘算。
看似简单,却都是学问。不知大哥二哥这些年学到了多少,反正安博是没摸到门。
不时有几个家里的熟人经过,看到安博都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然后都忍不住问他怎么又回来了。
每到此时,就不得不找理由搪塞。真是臊得安博直发慌。
时间一晃就来到了黄昏,对于父亲他们每天都应该是过得挺充实的,不过安博倒是很煎熬。
人流慢慢减少,是时候驾着马车回家了。这样一天的生活就此结束。
是的,安博这一整天都没有决定和家里人告别,去到东街找安妮斯。
他知道自己很软弱,甚至痛恨着自己的软弱。但是,要战胜自己的阴影,却又做不到。
这份平静的生活是如此的违和,仿佛就不应属于自己,但要舍弃这样的生活,却又做不到。可悲,太可悲了。
“欢迎回来。”回到家,便是母亲的迎接。
餐桌上摆满了丰盛的宴席,比以往要奢侈上不上。要是一般的贵族也不过如此的程度。
并且仔细一看,全是安博所偏爱的那几样。
弟妹已经拿起了刀叉流口水,就等父子四人落座了。
母亲慈祥的笑着“今天也辛苦了,尤其是安博,也已经能帮上忙了。”
这幅场景真是让安博受之有愧。
面对这丰盛的家宴,家里的其他成员都很快乐的享受着。奇怪的是,明明都是喜爱的菜,安博却总觉得难以下口。
昏黄的烛光,点亮着这场晚宴。让这个房间的画面变得像是一幅旧油画。
嗯,一幅记忆里的旧油画。但这幅油画,不管怎么端详,都感觉有些违和呢。思来想去,最终才发现,原来违和的是自己。
太可笑了,太可悲了,不是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就连家似乎也不再熟悉,连自己都变得了陌生起来。
心里总是在躁动着,却又空虚着。果然还是少了点什么吧。
细细咀嚼了一口炖牛肉,弹性劲道的纤维在嘴里化开。但是这份美味在安博嘴里却始终带有苦涩。
视线扫过家庭每一个成员的脸,安博嘴角露出了一丝微笑。总算是下定了决心:
“爸爸,妈妈,谢谢了……”
母亲显露出了疑惑“突然的,说什么呢?”
安博不以为然的继续道“还有哥哥们,也很感谢。当然,弟妹以后就拜托了。”
父亲的表情凝重了起来,大哥也随之察觉到了这股流向。
“我果然,还是有要做的事。”安博闭上眼,决然的说到。
父亲叹了口气“是现在便要离开吗?”
安博放下了刀叉,双手合十。“嗯”的点了点头。
一家人都陷入了沉默。母亲低着头问“为什么是现在,难道最后一顿饭也……”
“真的对不起,但是、我一定要去才行。不能再拖了。”
“是有关你那个朋友的事吗?”大哥似乎猜到了一点。
得到的是安博的肯定。
“果然啊…不得不走了吗?”
“请等一下、”二哥说着,快步走进了堆放货物的房间。然后拿出了一个包好的东西。
那是一双靴子。由上好的皮革制成,也许算不上顶级。但已是安博家里所拥有的最好的了。
“一定要去很远的地方吧。那至少带上这个吧……”
……
————
天已经黑了,车夫打了个哈欠。看向马车后座的古怪女人。那身打扮还以为是遇上了报丧女妖呢。
已经等了一天了,却还没见她有要走的意思“还没好吗?还要多久?”
“请再等一下吧。拜托了。”与那身打扮不符的,这个女人的声音还意外的好听。
突然,从后方的街角跑过一个人影。他喘着粗气,大步跑着。
“姐姐——”那是个少年的声音。
后座的女人如释重负的一笑,向那个少年伸出手。
“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