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城的春天很是稀奇,白日里热气腾腾,到了晚上就回了冬,不披上一件夹袄都挺不过去。
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叶氏带着儿女踏上了回京的马车。
“母亲,咱们多久能到啊?”玉绮百无聊赖的拨弄着马车上的穗子,一双杏仁眼睁得老大,盯着窗外的萧瑟景象嘟嘟囔囔道:“马车走了几日,还没走出边城,早知道合该骑马的。”
叶氏看着小姑娘不满的表情乐出了声:“让你别跟脚你不听,如今无聊了有什么用,耐心坐着吧!”
此次上京有两件大事,第一,宋家与谢家定了亲,玉珠是嫡长女,自然该是她履行婚约;第二,叶氏推测,皇帝有意让儿子尚主。
这一路上,叶氏心中都是惴惴不安,眼看着马车进了京,叶氏的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加之京城的天气与边城不同,这一来二去叶氏病倒了。
玉珠吩咐叶氏身边的老人们精心伺候,自己又抱着弟弟站在廊下,张罗着丫鬟小厮们把旧侯府打扫了一遍。
当家主母病了,一个十四岁的姑娘把家里照料的井井有条,玉珠第一天上京就把名声打了出去。谢夫人原本还担心宋家姑娘养在边城,少不得野蛮又粗鲁,撑不起这世家夫人的门楣,故而从宋家一上京就安排了人打探宋家的情况。
“我说你就是没事找事,他宋锡林是什么样的人!好种哪里会出歹苗!”谢老爷看着喜不自胜的夫人,忍不住念叨了两句。
谢夫人听了这话也不生气,径直坐在绣花凳上:“这也是关心则乱,我做姑娘时就与敏娘最为要好,她教养出来的女儿我自然是满意的。”
谢家主屋是喜气洋洋,听竹轩里却是闹得人仰马翻。
听竹轩是谢家大少爷的院子,名字起得文雅,院里却是没一根竹子,从进院门开始就是弯弯曲曲的石子路,院里有一棵桃花树,树上还密密麻麻的绑着箭靶子。
“什么狗屁侯府千金,我就知道爹娘骗人!”谢庭襄气愤的甩着鞭子,树上的靶子被抽的东倒西歪,桃花更是簌簌地落。
谢庭襄生在世家,又是嫡长子,是定好的掌家人。可偏偏他爱武不爱文,年少时多次扬言要去北疆投奔宋侯爷,次次被谢老爷家法伺候打的屁股开花。谢夫人没办法只好骗他说宋家大小姐长相出众又武艺超群,是个侠肝义胆的巾帼英雄,等他娶了宋小姐就允他跟宋家去边城小住。
谢庭襄不是这等好糊弄的人,听了母亲的话也派人去打听过,听闻宋家大小姐跟随送侯爷频繁出入军营,是个了不起的姑娘,这才耐下性子等了两年。直至去年听闻了偶像——宋侯爷战死的消息,他对战场的执念也消减了两分,只是对偶像的女儿,未来的妻子充满了好奇和期待。
原本事情按预想的方向发展,但偏偏是玉珠此次美名传扬太盛,引起了谢庭襄的怀疑。一个武艺超群的姑娘好找,一个贤良淑德、治家有方的姑娘也好找,可二者兼具的,他是闻所未闻。一个冲动,他就爬了定北侯府的墙,看着院子里穿着藕色衣裙,头戴珠钗,面容姣好,皮肤白嫩的姑娘,他知道自己受骗了。
“狗屁武艺超群、狗屁侠肝义胆,谁家习武的姑娘长得弱不禁风,白白嫩嫩……”他操起鞭子又是一顿猛甩。谢夫人站在院门口气的浑身发抖,口中直呼逆子。
“你在干什么!干什么拿树撒气,十几年的教养抛之脑后了?”谢老爷吹胡子瞪眼,一把抢过谢庭襄手里的鞭子,“你这幅做派是干什么?”
谢庭襄见鞭子被抢走,老爹又是一副吃人的样子,索性往地上一坐,头一瞥。
谢老爷见他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气得给了他两鞭子。
“爹,你干什么打我?”
“打你做什么?打你是为了让你涨涨记性!作为我谢家长子,未来的掌门人,还是一副痴儿做派,该打!”
“那你和娘合伙骗婚,怎么不说?”谢庭襄急的直跳脚,一张嘴又忘了眼前是最重规矩的老爹,一时间失了分寸,又挨了两鞭子,直疼的吱哇乱叫。
谢老爷抽了两鞭子,手一顿,慢慢才品味出话里的意思来,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儿子是因为婚事才做出这小儿姿态:“庭襄,你是我谢家长子,那宋氏是谢家长媳,等爹娘百年之后,你二人要能撑得起谢家的门楣。”
“可是……”
“我知道,你娘两年前拿话搪塞了你,你觉得自己受了哄骗。可这宋谢两家婚事,是宋侯爷在世时定的,如今侯爷战死,宋家只剩下孤儿寡母,我谢家再没有退婚的道理。”谢老爷知道宋侯爷是儿子心中的英雄,前几年北疆安定,边城送回京的年礼都会单独拎出谢家的一份,不拒是什么刀枪剑戟,明眼人一看就知是给谢家公子们的礼物。也是因为这些兵器,勾得自家儿子满心满意都是打打杀杀。
“爹说的是,侯府的千金,我谢家自当礼待。”谢庭襄看着与自己席地而坐的父亲一脸惆怅,才想起宋侯爷与父亲的交情,心里也愧疚起来。他也不是讨厌宋玉珠,只是期待了多年,临了才发现她与想象中的妻子截然相反,有些难以接受罢了。
“我儿此言有理,侯府与谢家世交相交,玉珠又是你叶姨母的嫡亲女儿,咱们可千万不能做出那起子悔婚的事。”谢夫人见丈夫把儿子劝住了,这才急忙小跑进来添一把火。
“退一万步说,你若是真不喜欢玉珠,只管尊重她厚待她,不拘小妾通房,只要是良家女子,你找喜欢的就是。”
“娘,你在说什么!妾是个什么玩意,哪里值得我去考虑。”谢庭襄是世子公子,自小与诗书作伴,习武已经算是例外了,哪里有寻欢作乐的想法。
世人都说翩翩公子,用来形容王谢秦闵的公子哥最合适不过了,这四家自前朝开始就存在了,以诗书礼仪、底蕴丰厚自持,家中儿郎各个饱读诗书、家中优秀者更是有经天纬地之才。再一个,世家最重门风,所有子息都由正室所处,妾氏不过是个玩意儿,在正经人家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