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水被黑色的水龙吞噬了。他以为会被卷到天空中的时候,却一直卷入地底的漩涡,黑色漩涡仿佛黑洞一般,那是虚空的黑黯,透着刺骨的阴寒。
“啊------”一声惨叫惊醒了昏睡的阿水。他慌忙看去,正见到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被人用巨大的钳子夹着舌头,正向外狠狠地拔出来。一个刚刚拔出来,下面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又被押上去,巨大的钳子甚至来不及吐出那人的舌头,便张开巨大的嘴咬住了后面那人的舌头。
阿水下得大小便无法控制,一股恶臭从身体下部四下窜开。他害怕,因为他前面只有三个人,现在,马上就要轮到他了。他仿佛已经感觉到自己舌头上传来的剧痛。
“啊------”伴随着一声惨叫,阿水终于瘫坐在地上,可巨大的钳子正等着他,他想要逃走,可双腿却完全不听使唤,他被两个巨大的钳子夹住双臂,被押到那个血淋淋的钳子处,“啊------”
阿水闭着眼睛大叫着,疼痛感从舌头一下刺激到整个头部,又迅速向全身蔓延,再不一会儿,舌头麻木了,或者,疼痛就这样消失了。
阿水仿佛从灾难中度过一般,仿佛恐惧的事情过去了。他甚至觉得,自己在拔掉舌头之前的恐惧,比被拔掉舌头更加可怕。
他慢慢睁开眼睛,可眼前的一切却让他感到更加恐惧——他又回到了队伍里面,前面仍旧有两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而他的身后,还有无数个“他”。
他摸了摸自己的舌头,舌头还在,可那种疼痛感却更加真实,仿佛每一个正在被拔掉舌头的人都是自己,每次能感觉到那股切身的疼痛。一次、两次、三次-------
这样的无数次疼痛之后,早已奔溃或者麻木的阿水,似乎已经习惯了舌头被拔掉的疼痛。他看向天空,看向四周,那边有无数的路。不再害怕的阿水迈开大步,向四周跑去,可刚踏出一步,就仿佛跌入了深渊,一下子向更深处陷进去。
“啊------”他跌落下来,双脚落地的瞬间,从脚底传来无数刺痛。眼前是一条数十米的路,路上一根根银针向上,错落有致,不密集,却没有一脚可以不踩到细针。
“咕咚咕咚------”从远处传来喝水的声音。阿水向路的尽头看去,那里,一个老头正坐在地上,屁股正坐在针尖上,饶有意味地看着阿水,笑着说,“你站在那里,过一会儿就不痛了。可你要是向前走,可就一步痛一会儿。不过,要是你能走到我这里,我可以给你喝一口酒。”
阿水看到有人,心底突然升起一丝渴望——那是长久以来他习惯了的,对他人的依赖。
“帮帮我!帮帮我!”阿水哭出来,可就在他哭泣的时候,那老头却离他更远了一些。
“别哭了!你越渴望我帮你,我离你就会越远!”老头抬头喝了一口酒,严肃地说。
阿水停下了哭泣,不是他明白了什么,而是他害怕老头离他更远。
可,老头的距离却仍旧在一点点远离他。
“为什么,我没哭!”阿水带着哭腔慌忙地说道。
“想要靠近,就要靠自己!”老头将酒壶递向阿水,可仿佛是逗他一般,将酒壶倒过来拿着,将酒洒在地上。
阿水看向老头,尝试着迈开脚步,可站着不动太久了,脚底的针仿佛带着倒刺,撕扯着阿水的每一寸神经,让他拔出来疼,踩回去也疼。
阿水一只脚终于抬起来,他小心翼翼地寻找针少的地方,小心翼翼地踩下去。可就算只是踩到一根针,也令他浑身刺痛。他颤抖着,不敢再动一动,生怕再有一丝丝疼痛。
“与其一点一点地疼,不如来点儿痛快的。”老头继续怂恿着他。
阿水深呼吸着,他想起自己的父亲,想起父亲用手抓起烧得火红的铁,想起父亲的话——“你越关注你的伤,你的伤就会越严重;你越关心你的痛,你的疼痛就越强烈!”。阿水眼神中慢慢变得坚毅,他咬着牙,嘴角流出鲜血。可脚下却向前勇敢地迈了一步、两步、三步,他跑了起来。
近了,更近了------看着越来越近的阿水,老头“哈哈哈”地大声笑起来。
可就在阿水即将接过酒壶的那一刻,路面坍塌,阿水陷入深渊。
“小伙子,欢迎来到血池地狱!”当阿水醒来的时候,老头的声音再次响起——血池地狱,还不等阿水反应过来这里究竟是个什么地方,一个浓烈的血腥味扑鼻而来,紧接着,“扑通”一声,阿水掉进一片深不见底的血池。
平生最怕水和血的阿水,一下子两目瞪圆,脑袋一片空白,嗡嗡几下,昏死过去。
再次醒来,阿水仍旧在血池里,再次昏死过去。
第三次醒来,阿水看到自己还是在血池里,不过,并不在水面上,而是在水中央,在缓慢地下沉着。阿水憋着呼吸,他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所以不知道自己似乎并不会在血池中淹死,可他还是憋着呼吸,因为,他感觉自己快窒息了。
他没有再次昏厥过去,他拼了命地向上游,可不管怎么游,他都无法看到血池的“水面”。他四下慌乱地看着,因为他现在看到的,只是四面八方的血,不知道哪里是上面,哪里是下面,而他,也没有再下沉,只是就那么漂浮在血液里。
“我要死了!”阿水快要憋闷死了,不仅仅是无法呼吸的憋闷,是这无边无际的血池,这无边无际的恐惧,他害怕,可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害怕,因为,他似乎已经没有任何“逃脱”的机会了,他已经没有任何希望了。。。。。。
“想要逃脱,是恐惧的根本原因吗?”阿水双手松开,不再捂住自己的鼻子。他没有刻意地呼吸和憋气,只是张开双手,闭着眼睛,“迎接”死亡!
“想要逃脱,是恐惧的根本原因吗?”阿水的耳边响起那个老头子的声音,他微微睁开眼睛,眼前,正盘膝坐着那个老头。
“阿水,你顿悟了!”老头慈眉善目地看着阿水,仿佛看着一个让自己欣慰的孩子。
阿水没有说话,只是看看四周,血池慢慢地变得清澈,而水流也变得稀薄,不一会儿,他已经身在一片竹林之中,眼前的老者也正坐在那里,老者身边躺着一只乌龟,乌龟伸长了脖子,在咬食竹林落下的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