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域山祥运亭里,叶远山坐在亭中的石凳上,伸手烤着放在石桌当中的小炭炉,眉头却锁得紧紧的:“阿染,你这不是胡闹么?截什么不好,非要去劫军粮?!”
被称作阿染的少年裹紧了斗篷侧躺在亭子顶上的横梁上,一只手里牵着一根线绳,线绳的另一头绑着一条已经冻僵了的小金鱼,直垂到距离地面不到半尺的距离,而地上此刻正有一只通体黑毛的小猫想尽了办法想要够到那条鱼。
“不劫,吃啥?!”
叶远山下巴上的胡子猛地一抖:“寨子里缺了你吃了?!你哪一顿少吃一根鸡腿了?!”
“我不饿,灾民饿!”
“那我不是让老六他们去山下放粮了,那军粮是能随便动的么?你给劫了,你让那些当兵的还不等死在战场上,先饿死么?”
叶远山气的从石凳上站起来,一把拽掉阿染手里的线绳,在自己的手里绕了几圈,刚说了句:“你能不能好好听你老子我说话?!”不知道摸到了个什么滑不溜丢的东西,低头一看,那条金鱼正死不瞑目的瞪着他。
“你你你,又去祸害我的金鱼,那可是我千辛万苦从南桓找来的,都被你给我祸害完了!”叶远山看着金鱼僵硬的尸体,简直都快哭出来了。
阿染一翻身从梁上跳了下来,面无表情的说:“不过是想看看离了水它能活多久而已!”
说完,他拍了拍自己被压皱的衣摆扬长而去,只留下叶远山手捧着金鱼捶胸顿足,好半天他才想起来,粮草的事还没说完呢!
周元一自从和穆劭分开之后,心里一直都很不安,生怕只带了几个亲卫的穆劭出什么事,看到他安全的跟上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将军,你可算是跟上来了,末将这心都快拧成麻花了!”周元一骑着马紧跟着穆劭。
“会冒着被官府围剿覆灭的风险,也要劫军粮来救济灾民的土匪,还能穷凶极恶到哪里去?!”穆劭笑得风轻云淡。
三日后,西路军刚刚抵达北境,才进城,还没来得及休整,就听到了哨塔那边传来的示警号音。
当弓箭手,长矛步兵在城墙上就位,大家都屏息等待着敌军进入视野范围的时候,才看见城外白雪茫茫的开阔地上,有一小队人马正朝着北境城疾驰而来。
为首的是一个手持长枪身披白色斗篷少年郎,她身后跟着一群身穿布衣的大汉,他们每个人的脸上身上都满是血污,看来是经历了一场恶战。
穆劭看到这队人马,唇边勾起了一抹笑意,他略微一抬手,示意弓箭手待命,只不过须臾的时间,那队人就已经到了城门下。
少年仰着脸看向城楼,沉声喝到:“穆劭!哈烈的人头在此,粮呢?!”
站在穆劭身边的亲卫阿劲噗嗤一声就笑出来了:“将军,这不是敌人来了,是讨债的来了!”
穆劭也笑了起来,只有不明所以的楼景霆问道:“什么讨债的?”
阿劲朝着城楼下那少年的方向扬了扬下吧,笑道:“就这小子,说他能杀了哈烈,然后用哈烈的人头换咱们三千旦粮食!”
楼景霆一下子就睁大了眼睛,探出头朝着城楼下看过去,然后他就锁起了眉头皱起了鼻子努了努嘴:“就他么?!吹呢吧!”
不光他不信,在场的人恐怕没几个信的,可是穆劭却指了指那少年,清润的嗓音带着微微的笑意:“你们看看他马背上挂着的那个包袱,还在往外渗血呢!”
他这么一说,一群人都把脑袋探出了城墙垛,盯着少年马背上的包袱看。
那少年见他们只是探出头来像看鬼一样的看着他,却不答话,面上露出了不耐的神色。
“后有追兵!先开门!”
穆劭唇角一勾,冲着城墙下清喝道:“开门可以,粮食只给一千旦!”
少年闻言,脸色骤然一变,枪头在地上一撑,整个人从马背上腾跃起来,双脚在马背一点,飞身就朝着城楼跃了过去。
楼景霆见势不妙大声下令:“放箭!”
“不要!”
弓箭手本就做好了备战的准备,箭都是在弦上搭好的,弓也是拉满的,听到命令,几乎不需要做出反应,箭就已经离弦而出,是以,穆劭的阻止已经来不及了。
箭簇骤雨一般朝着少年呼啸而去,可是那少年的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惊慌,她身形灵敏的在空中旋转腾挪,一杆梨花枪舞得密不透风,那些箭簇根本到不了她的近前。
只是这却苦了那些还站在原地的大汉,他们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经历了一场箭雨,不过好在他们常年过着刀口舔血的生活,看家本领不过就是保命,虽然躲挡的狼狈了些,好在没有人真的受伤。
一阵箭雨过后,少年已经靠着在城墙上的几次借力翻到了城楼上,提枪站在城墙垛上,身上的白色斗篷已经被血污染得失了霁月清风的味道。
再加上少年满脸的血污,散乱的头发,和此刻肃杀的神情,那气场还真有几分骇人。
离穆劭最近的楼景霆紧张的将大刀横在胸前挡在穆劭前面,却被穆劭用手轻轻拨开:“将军……”
“无碍,她不会伤我。”穆劭仰头看着红衣少年,唇角始终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而他这笑意在别人看来是温润如玉,可是到了红衣少年眼里,他就是一个笑里藏刀的狐狸。
少年将梨花枪的枪头往地上一戳,蹲在城墙垛上,形成了和穆劭平视的局面:“你就是穆劭?”
穆劭笑着点了点头。
少年眉头轻蹙瞪着穆劭:“你想耍赖?!”
穆劭笑意更浓:“现在是你更着急,反正哈烈的头肯定是装不回去了。”
少年定定的盯着穆劭,半晌也没说话,却突然转了个身,面朝着城墙外坐在了城墙垛上,朝着还站在城墙下的弟兄们一挥手:“小黑,往后退五十里再回来,猴子,去找老叶头,别说废话只管哭就行,钱串子,你去蚕山!”
她在那不慌不忙的部署,站在城墙里面的一众人却听的一头雾水,不知道他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阿劲小声的问穆劭:“将军,他不是气疯了要和咱们拼命吧?!”
穆劭笑着摇摇头:“她这是威胁我呢!”
“啊?!”阿劲更糊涂了。
看着派出去的人分头离开,少年朝着还剩下的几个人喊了一声:“就地挖坑!”
说完她胯下一转又看向穆劭,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她究竟是在愤怒还是在得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