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里黑黢黢的,好在有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叶染隐约能看出窝在她塌上的是个人,一个身长不足三尺的人。
“叶拾?!”
盯着那个瘦小的人影看了半天,叶染才终于认出来,他就是自己在龙源寨交给穆劭的那个孩子。
“你干嘛?!”叶染心里纳闷,在这客栈里住了这么长时间,都没见着这孩子,她还以为是穆劭派人先把他送走了,谁成想大半夜的他会钻到自己被窝里来。
“劭哥哥说你受伤了,我想来看看你……”叶拾揉着惺忪的睡眼,说话到是比上次分开的时候利索多了,看情形是已经好的差不多了。
“看我?!大半夜?!”
她这么一问,叶拾才后知后觉的显露出一点不好意思来,嗫喏着说:“我早就想来,可小黑叔叔不让,说是怕打搅你休息。”
叶染重新坐回塌上,然后她想到一个问题,穆劭二十四,叶拾叫他哥哥,小黑才二十,就被叫叔叔,这辈分是谁教的?!
“染姐姐……”
叶拾像是想和叶染说什么,可是他才一开口,就被叶染打断了:“别!别叫我姐!”
小孩子一声细声细气的姐姐,直教叶染生出一身的鸡皮疙瘩来,虽说她也知道这个叫法没毛病,可是她从小到大,没人这么叫过她。
她从记事那天起,叶远山叫她‘兔崽子’,兄弟们,比她辈分大的直接叫她‘阿染’,同辈的跟着她混的都叫她‘老大’,冷不丁的冒出来一个叫她‘姐姐’的,她还真是消受不了。
“那……那叫啥?!叫……染哥哥?!”显然她把叶拾给闹懵了。
“叫老大!”叶染没多少耐心仔细给他专门想一个称呼,干脆让他和手下的兄弟们一样称呼她。
“老……老大!”
“嗯。”
“老大,劭哥哥说,你这次会和我们一起走,是真的么?”叶拾和叶染并排坐在塌檐边,忽闪着一双清澈的眸子盯着叶染。
“嗯。”
“太好了,老大,劭哥哥说你受伤了,是被山猪咬了么?!还疼不疼?”
“山猪?!哼!”
“不是就好!我阿爹说山猪的牙有毒,被咬了,肉要烂掉的。”
叶染看他也没什么正经的要说,把被子一拉转身躺下:“睡觉!”
叶拾也挨着她重新躺了回去,叶染没有和人同床共枕的经历,旁边多了个小孩子,她一晚上连翻身都不敢,深怕自己一翻身,直接把那小家伙给压住闷死,导致她晨起的时候,腰酸背硬,浑身不舒坦。
穆劭来叫叶染出发的时候,就看见一大一小前后脚从房间里走出来,前面是神清气爽蹦蹦跳跳的叶拾,后面是黑着脸烦躁不堪的叶染。
“怎么?没睡好?!”穆劭有些明知故问。
叶染看了他一眼,有些烦躁,可是对一个命不久矣的人,她却不想口气不好,叹了口气,没说话径自去找自己的马。
两队人合在一起之后,路上就呈现出了一副兵匪一家亲的不和谐景象,好在他们走的不是官道,深山老林的,倒也也没什么人会指指点点。
“刺史老儿你如何安置了?!”
行路枯燥,叶染突然想起账簿的事,想到既然已经有人对她下手,那说明刘鹤年那里已经露底了,如果穆劭没有采取措施,只怕刘鹤年这个证人也就只能去阎王那里作证了。
不过以穆劭的才智,她都能想到的事,他不会想不到。
果然,只听穆劭沙哑的嗓音在身侧响起:“藏起来了。”
“回京后,你待如何?!”叶染继续问道。
穆劭有些意外她会对这些事感兴趣,眯着眼睛看了看她,而后慢条斯理的说:“目前往刘鹤年上面查,也只能查到一个小小的户部郎官,可是一路追杀我们的人,不会只有这么简单,况且一个户部的郎官,只怕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和胃口吞下这么大的一笔官银。”
叶染一边听着穆劭说,一边频频点头表示赞同。
“再往上追查,怕是要费一番周折,京城怕是要起风了。”
听穆劭这么说,叶染挑了挑眉:“你怕?!”
穆劭笑了,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叶染突然发现,他笑起来的时候,嘴角上扬的弧度特别好看,一口整齐洁白的牙齿似乎都透着笑意。
“怎么?你担心我?!”穆劭笑着问。
叶染冷哼了一声,催着马往前跑走了,穆劭看着她走远的背影,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沉沉的叹了口气。
京城里的那些人那些事,虽说他着许多年都在外面,却一直没有断了根系,尔虞我诈的,早就已经习以为常了,真正让他担心的,恰恰就是叶染这个反过来担心他的小家伙。
三天后,遥望着京城高大的城楼,叶染的眼里充满了惊异,她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画面,似乎很多很多年以前,她也曾站在这样一个位置,遥望过那片繁华的城池。
只是画面太模糊,像是太过久远的记忆,即便是记起,也只是一闪而过,并不给机会让她探寻出什么蛛丝马迹。
“想必那边的人已经盯上你了,这段时间,你和你的人不要离开京城,暂时就安顿在我府上,等事情有了眉目,再做安排。”
这一路上,穆劭还是第一次用这么肃穆的神情和正经的语气和叶染说话。
叶染虽说没有什么阅历,却也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如果就她一个人也就罢了,毕竟她还带出来这么些兄弟,就算不为自己的命考虑,也要对他们负责,猴子已经因此断了一臂,她不能接受任何人再出其他的差错了。
“嗯!听你的。”
叶染难得的乖顺,到让穆劭有些不习惯,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作为镇北大将军的安定王班师回朝了,这个消息一经传开,京城的百姓们都疯了,一直以来,安定王的事迹都是通过口口相传,人工传回京都的。
而百姓们真正见着这位安定王,年纪大的也不超过三次,一次是他九岁远赴深山学艺,一次是他十四岁学成归来,再一次就是他随叶候出征西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