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卜璋上路以后,在道间与此二人擦肩而过。无心听那黑脸大汉说道:“咱们先杀了穆其全,给您报了仇再说。”
卜璋一惊,不待思索,就尾随其后欲探个究竟。
他虽然离家学艺十数年,但久居山中,于行走江湖的学问可以说是一窍不通。恰恰这二人又是警敏非常,不出几步路便即察觉。那黑脸大汉猛一回头,出掌来拿卜璋。
卜璋十几年的功夫本已十分扎实,但这黑脸大汉手底下更是硬朗。只三招,卜璋便给他反扣住双手的脉门。
那黑衣女子上下打量,说道:“起先我还未曾瞧了出来,你便是穆其全那个老贼的首徒吧?”
卜璋自以为打赢了穆其全,便即跻身为江湖上的一流高手,若非古逢之流,寻常无人能敌。怎料初次一个人行走江湖,甫一出门即给人擒获,真是既感羞愧又觉恼怒。
厉声问道:“你们是谁?做什么要来为难我师父?”
黑衣女子道:“你师父作恶多端,我们正要替天行道。”
卜璋怒道:“我师父行的端坐的正,岂容你污蔑!”
黑脸大汉性急,说道:“何必与他分说,只管结果了便是。”
那女子阻道:“且留他一命,我自有用。”
如此,卜璋不明不白的保全了性命,那二人押着他直往山上来。
卜璋起初以为这二人定是留他带路,便领着他们四处转悠,再伺机逃命回去报信与柳惜,教她与师父小心提防。
哪知这两人轻车熟路,一路上一语不发,行得没半分差错。卜璋多次在路口故意走了岔,那二人只是微微冷笑,旋即径自上山也不管他。
卜璋慌了心神,自忖就算是穆其全出手也未必能胜得了这两个人,为今之计只有自己师徒几个联手尚可一敌。这当口已是生死大事,并非比武较量,不必理会什么江湖规矩。圆滑变通,不拘泥古板,原也是穆其全所教授的要旨。
那大汉道:“快去叫穆老贼出来领死。”
柳惜强忍薄怒,拱手答道:“家师业已闭关,不知是哪位高人大驾光临?”
那两人各自嘀咕,也不回话。
尤况心想,这二人一男一女、一壮一瘦,一个出言刺耳,一个藏头露尾,绝非善类。再瞧卜璋那一副如临大敌的阵势,想必是早已经交过手了。
既然卜璋不能取胜,那么穆其全也定然难为,除非……他忽然心中一凛,自言自语道:“莫非他这些年闭关,就是为了此二人不成?”
那大汉笑道:“哈哈,还在闭关么?十余年都未曾练成,这穆老贼也的的确确是个蠢材!当年大费周折地抢了去,又有什么用?”
卜璋听他“老贼”长,“老贼”短的称呼穆其全,早就怒火中烧,也不顾双方武艺相差悬殊,出拳又来打这大汉。
这一招正是“奇拳”的路数。
那大汉仍旧笑道:“哈哈,你这小娃娃可不是我的对手,还是快去叫穆其全出来吧!”
他随手一拍,好似轻描淡写便化去卜璋这奋力而来的一掌。
卜璋一拳不成,再出一拳,拳拳出其不意。黑脸大汉一掌还过,再还一掌,掌掌料敌机先。
当时穆其全创下此拳术之时,都在路数古怪,教敌人眼花缭乱看不清来势。但所谓万变不离其宗,就如一株参天古木,任你枝繁叶茂,生长得如何杂乱无章,始终树干只有一条。
这黑脸大汉在卜璋拳招未发之际,便即出掌阻止,从根源处断其生机。世事因果,倘若去了起因,如何还能结果?医家叫做“治本”,道上唤作“斩草除根”。
一者,是他临敌老道,经验丰富,一眼便瞧出了卜璋的破绽。再者,便是他这一手掌法确实精妙,行掌之时恰到好处。虽只初显武功,但这绵绵密密的压迫之感,直教卜璋喘不过气来。
柳惜为三人武艺中最弱,却是最关心卜璋的安危,也不招呼,直接上前动手。她此时功力日涨,也已不似三年前一般,眼见余人出手,自却在一旁躲避。
那黑衣女子身形一动,一只如羊脂玉般白净的素手按在柳惜肩头,说道:“你不要过去。”声音微微发颤,既轻且缓。
柳惜顿觉她手掌绵柔,肩头传来阵阵暖意。突然一股劲风自脑后袭来,那女子环抱柳惜把身一让,躲开了这一拳。
原是尤况见柳惜受制,静悄悄摸到这女子背后偷偷下手。尤况道:“快放开她!”
那女子笑道:“你很紧张她是不是?我要带她走,你愿不愿意?”声音传至尤况耳中只觉一阵酥麻,可想而知,那面纱遮盖的唇角是如何一种娇媚。
柳惜叫道:“小师弟,快去请师父来!”
尤况犹疑不决,生怕他一走,这女子便抱了柳惜不见踪影。在他眼中,自己的性命、卜璋的性命、穆其全的性命,全都无关痛痒,但若是不能再与柳惜朝夕相对,那便是有大大的痛楚。
“还愣着做什么?”
柳惜见他呆呆地杵在原地,一时情急,不禁喝道。
本来尤况对她所说奉若神旨,但此际身处忧患如何能放心离去,仍要出掌解救。
岂料黑衣女子说道:“你且去叫了穆其全出来,我决不动她一根毫毛。倘若再迟,可就两说啦!”
虽笃意不可轻信,但此际关心则乱。尤况迈开了双腿,就往林中奔跑。
女子轻声一笑:“哟,这轻功内力倒也不错,只怕不是穆其全教的。”
进了山洞,穆其全当先恼怒,直斥他不遵师命擅自闯入,几欲杀之。尤况再没别的心思,也不顾他一腔邪火,只把山前之事一一禀告。
穆其全内心一惊:“到底会是何人?”
“老贼,咱们可好些年没见了!怎样,煞费苦心偷来的《三花阴阳掌》,练着可还顺手?”
不知何时,那二人已站在了尤况身后,并排将出口堵住。尤况这才惊醒,自己竟无意中做了为仇指路的蠢事。懊恼之余,指着那女子道:“我师姐呢?”
那女人并不回答。
穆其全瞧着那黑脸壮汉,只觉万般熟悉,片刻后突然惊呼道:“吕元衡!”
吕元衡双眸一沉,说道:“将《三花阴阳掌》还来吧。”
“呵呵,你们邪派杀人,也用得着编这么多理由么?”
那女子忽道:“若是见人便杀,岂不是与你们没甚分别!”
吕元衡道:“我原以为十多年过去,你总该摸出一点门道。但没想到你的功力实在太浅,根本练不成三花阴阳掌。不过也好,落在你手里,总胜过落在黄门手里。看在这事的份上,我可以饶你一命。”
穆其全道:“当年围剿青乌,我不过是打打下手。真得了掌谱,怎会轮到我去染指?”
“你研习了十多年都未进寸功,抱着它又有何用呢?就算练成了,一旦让人知道,处境也不容乐观。黄门的人不能容你,青乌教也要找你复仇。想一想,可不是件好事。”
穆其全道:“两位口口声声说《三花阴阳掌》在我手里,究竟有何凭证?想让穆某身败名裂,可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那女子一把抓住尤况,说道:“别废话了,你若是不把掌谱交出来,我便一刀一刀将他剐了。”
穆其全微微含笑,一副听之任之的表情。
相比于吕元衡,楚兴龙果然更为了解穆其全的禀性。区区一个徒儿的性命,怎能比得上绝世武功金贵。
“也罢,那就拿《三花阴阳掌》来换你自己的命吧!”
吕元衡倏地探出一掌,满拟一招就能让他重伤。穆其全知道厉害,不与之交锋,总是左避右让,只把周身要穴护个紧密。
尤况早看出吕元衡脸上透露隐隐青气,与当日穆其全之状颇为类似。外加楚兴龙不择手段逼他盗书,心中料定穆其全必有《三花阴阳掌》秘籍。
吕元衡既是青乌教护教阴阳使,那便是文退思的死对头。虽然恼恨穆其全不顾自己生死,但尤况心里依然盼望他能够得胜。
可惜世间事,能遂人愿者少,无情伤心者多。穆其全一味逃躲,竟连招架的心思都没有。
那女子讥道:“这样狼狈躲避,又能避得了几时?”
自与吕元衡的差距,穆其全亦心知肚明。无论硬碰还是退让,到底都免不了一死。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把心一横,穆其全也打出一掌,吐一股劲力,还在吕元衡腰间。
“哈哈,这正是三花阴阳掌!老贼,你不打自招了吧!”
当年穆其全与楚兴龙、卜存善三人,趁青乌教惨败于黄门之际,相约一齐盗取《三花阴阳掌》共同习练。
谁知得手以后,穆其全乍现私心,偷偷将掌谱藏匿。楚、卜二人不明真相,各自怀疑。
三年前卜家庄之危,穆其全对阵薛霖之所以不露掌法,一来恐楚、卜二人联手与自己为难,二来也是掌法未成之故。
此际吕元衡不比薛霖,自己再不露浑身解数,恐怕有死无生。但“三花阴阳掌”实是青乌教阴阳使必习之功,吕元衡毕生浸淫此术,而自己参悟十年也只能初窥门径。
顾不了关公面前耍大刀,今日劫数实在难逃,唯有拼死,以求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