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清晨,天空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溶桑桑被熟悉的声音叫醒,小娥给她洗漱穿衣。
外间门被推开,关昕月温柔的声音传了过来,“桑儿!”
她走得很急,哒哒的脚步声很快就在溶桑桑身后停下,她神情有些焦灼:“桑儿,今天外面下雨,你就不要出去了!娘亲有事儿要出府一趟,回来就过来看你!”
溶桑桑答了声好,关昕月便匆匆离去。
吃过饭,喝了药,她靠在床上不想动弹,听着窗外的雨声,小娥便在小桌旁做着针线活。
溶桑桑把头埋在膝间,手一下一下抠着自己小腿处的裙摆。
每次她跟关昕月在一起,她虽然局促,倒也是心安。但是每当她一个人,想到自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睁开眼,入目只有黑暗,她就心慌难耐。
虽然娘亲把她保护得很周全,小娥把她照顾得很妥帖,但是,就因为关昕月太过迫切的想让她安心,她就越是知道,自己恐怕是遇到了麻烦或者说是陷入了麻烦之中。
只怕自己这眼睛,瞎得也有些蹊跷吧…
书房内,关昕月坐在书案后,前面站着四个护卫装扮的男子,旁边圈椅上坐着个须发灰白的老者。
“溶二他们追查萧薇儿下落,这十数日来,全无半点头绪。这莫名送来的信,大抵又是那些人的圈套罢了!”老者缓缓开口。
“这暗夜之毒,只有破晓可解,而这破晓,只有萧家人有。若说萧薇儿手里或有那解药,或许也非全然不可信,但这消息来路不明,只怕此行凶险,不如,夫人在府中等候,属下等前去探探虚实。”
关昕月拿起暗红案面上的纸笺,“欲得破晓,亲来相见…”
“我自是知道,他们不过是想要引我前去罢了,可若萧薇儿真有解药,即便涉险我也非去不可。”
关昕月指尖轻轻敲击着书案,微蹙眉头,眼神甚是坚定。
“溶二,青松,带上府中精锐,准备出发!”
“夫人,你…”
“夫人若要前去,便把铩羽一同带去吧?”老者道。
“不行,桑儿还在府中,府内必得万全。若他们引我出去,真真目标还是桑儿,铩羽一动,岂不是又把桑儿陷入险地?”
老者捋着胡须,微微点头,“如此,便只有多带些护卫。”
关昕月起身,正容亢色,“溶二青松,且下去准备!”
“是!”两人提着剑,快步出了书房。
其余两人也正容等待上令。
“溶五、十一,留在府内加强戒备,桑乐院决不能出事儿!”
两人恭身应是,也退了下去。
“莫老,若我回不来…将军回来之前,这将军府,便托付给你了!”
说着,她肃然朝老者恭身行礼。老者忙起身,却是一脸无奈,只得点头。
关昕月礼毕,欲转身往外走。
“夫人且等等!”
关昕月回头,老者缓步走过来,从她身侧走出门。
“夫人,请随我来。”他人如枯槁,声音嘶哑低沉,佝偻着身子慢慢往前走。
关昕月跟在他身后,并不焦躁,也缓步走着。
到了一个小院,老者回头瞥了一眼身后的关昕月,道:“夫人稍后!”
关昕月微微点头,便在原地候着,不多一会儿,老者推门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木盒子。
“这个,夫人去之前穿上吧!”
关昕月狐疑的接过盒子,打开盒盖,不可置信的看着盒子里的东西。
“这是…莫沁甲?”
“出门前,穿上吧。老夫老了,无力打理这诺大的将军府了。”
老者语气清淡,缓步往小院里走。
关昕月站在小院门口,肃容朝渐行渐远的老者恭身一礼。
一刻钟后,数十骑人马,从将军府出来,一路打马,朝着城南而去。
桑乐院,溶桑桑惶惶不安,没有视觉,她就失去了对周遭一切最基础的把握。
现在她只希望关昕月没有骗她,她的眼睛真的还能复明。
“小娥!”溶桑桑咬咬唇,开口轻唤。
小娥应声,见溶桑桑从床上直起身子,刚想上前搀扶,溶桑桑却轻轻推开她的手,“让我自己来吧!”
待她摸索着起身,套上鞋子。
“小娥,你带我认一下这个房间吧!”
“就带着我摸一下这房间里的东西就行!”
“哎!”小娥虽不解,却还是答应着,牵起了溶桑桑的小手。
然后,她开始拉着溶桑桑从床头开始,认屋里东西的位置。
溶桑桑用手摸着木床的床头,触手光滑细腻,上面还有很多纹路,她慢慢摩挲着。手摸到的线条,投影在脑中的图像越来越清晰,雕的应该是鲤鱼戏莲图。
小娥又拉着她的手往右走,右边是溶桑桑的衣橱,触手依然是光滑细腻的感觉,衣橱很大,溶桑桑边摸边数着步数,整个衣橱她走了十三步。门的把手摸起来凉凉的,应该不是木头,怕是石头做的。
而后,便是梳妆台、茶几、柜子、屏风、花盆、椅子、桌子……把房间里的东西一样不落的摸了一遍。
等溶桑桑再次走到床边,脑中是清晰的自己刚才的行进路线,这看似无用的摸索,却让此时的她安心不少。
溶桑桑被小娥扶着坐回床边。
她手指抠着床沿,犹豫半晌,开口:“小娥,你给我讲讲…讲讲西宁国吧?”
小娥也坐回小桌旁,又拿起了针线,这才开口。
大致听下来,这个世界有很多国家,她所在的这个,叫西宁国。
这西宁不论疆域、人口还是军事、经济都是个大国。
西宁京城叫启临城,她现在便是生活在这启临城中。
贺兰族为皇族,当今圣上贺兰泓,已年过五旬。太子是嫡长子贺兰冀,另外还有五个皇子,其中只有三皇子贺兰曦被封了隶王去了封地陌山郡,其他皇子都还没有分封。
比较得皇帝皇后看中的还有二公主,贺兰昭玥,这昭玥公主是皇帝和当年的敦佳贵妃所出。而这敦佳贵妃是皇后的嫡亲妹妹,她诞下昭玥公主后便撒手人寰。
自小昭玥公主就由皇后扶养,很是得皇上皇后喜欢,且据传她生得极美。
此外,能与西宁比肩的国家还有东泽和端冥。东泽富硕,端冥彪悍,东泽有一小部分疆域和西宁的右河郡接壤,而端冥则在西宁的北方,与西宁隔着一个叫莫徽的小国相望。
此次侵犯西宁边境的是南越国,是一个中小国家,与西宁国南方接壤。西宁地大物博,南越则是多山地丛林,很多地方瘴气弥漫。
越人最善用毒,听说在这次大战中,有不少西宁军士就是死在南越那稀奇古怪的毒药之下。
小娥知道的也不多,不过是些妇孺皆知的常识,溶桑桑却认真的听着,记着。
中午,心竹送来午膳,本来一切如常,却只因溶桑桑说了声谢谢,心竹便扑通跪下,溶桑桑心中又是怅然,这儿…已不是那个她熟悉的地方了。
她听出了心竹下跪的声音,一时无错,暗自捏了捏衣角,才开口道,“起来吧!”
心竹起身,溶桑桑又觉得有些尴尬,便开口问道:“娘亲回来了吗?”
“没有呢,夫人交代了,要晚上才回得来!”溶桑桑点头,张嘴吃饭,心竹恭身出去了。
吃过饭,又喝了药,溶桑桑又困了,小娥扶她上床,没一会儿她就睡着了。
一觉醒来,外面的雨已经停了。溶桑桑没有出声,自己起来摸索着穿上鞋子,按着上午的记忆往门口方向慢慢走了过去,走了二十七步。她摸到了隔断外间的帘子,撩开帘子,她走了出去。
这时,外间也响起了开门的声音,小娥看到溶桑桑自己走出来,吓了一跳,忙上前搀扶。
“我自己来,我就想看看早上记的方位对不对。”
小娥似有些埋怨的低语道:“那小姐也要叫奴婢一声,奴婢看着才放心,万一不小心磕到碰到可怎么办?”
溶桑桑只应了声好,便继续探索,心里却是暖暖的。
雨停了,溶桑桑一只脚探出了房门,小娥本想制止,可又没开口,转而牵着溶桑桑在廊下行走。
湿润新鲜的空气让人神清气爽,下午的阳光斜斜照在她们的脸上,溶桑桑深吸一口气,闭着眼睛。
小娥看着溶桑桑闭眼模样,却不禁有些心疼。小姐以前一下雨就拉着她出门去踩水,每次湿了鞋袜、裙角,好几次被夫人责骂也不当回事儿。如今…
这次,她一定会看好小姐!
溶桑桑不知道小娥的心思。任凭小娥牵着她,从廊下穿过,走到花园边的小回廊。她能闻到空气里弥漫着隐隐的花香。
溶桑桑的手被小娥拉着,稳稳的往前走,她心里默默数着,直走五十二步,右转四十步上两个台阶,又走了二十四步,再左转走了108步……溶桑桑心里出现了一副清晰的路线图。
到了廊下石桌前,小娥抱她在垫着软垫的石凳上坐下。回想着刚才走过的路,她手扶着坐着的石凳,眉头略微舒展了一些。
小娥护在她身侧,脸上带着笑意看着她,未来可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