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歇点点头，突然寒风四起，灵溪双手环过她，将她的衣服又紧了紧。“天冷，小心着凉。”
“灵溪，你的家人真的在天魔之战牺牲了吗？”
“上仙跟你说的就是这个？”
“灵溪，我……”
“我确实有个亲妹妹。”灵溪看着她，“我不是把你当成谁了，你先听我说。我们一家住在天池边，那里灵气茂盛，土壤肥沃。天池就是生灵修炼的圣地，周围生长了很多奇花异草，也有很多四界稀有的药材。妹妹小，什么都不懂，喜欢那些花花草草的，摘了就往嘴里送……她误食了魄菇，不仅要浑身骨断，还要忍受魂魄慢慢离体最终消散的痛。雨歇，她还不会说话，她还只是个孩子，我有多痛心你可知。
后来父亲母亲修炼有为参了军，去了天魔之战就再也没有回来，我知道他们已经战死了。所以我就跟着清初仙人来了凝熹宫。”
第一次听他说起身世，雨歇竟是不知，整天笑嘻嘻的他，也有这么多的苦楚，她有些后悔：“对不起……我不应该提这个的……”
灵溪摇头：“你既然喊我一声哥哥，这些告诉你就无妨。”雨歇低下头思考良久：“灵溪，我在这个世上无依无靠，唯有你认我当了妹妹，对我这样好……我本应该陪在你身边的，可是……”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灵溪投来温柔的目光。雨歇顿了顿，深深地低下头去。她踢走脚边不顺眼的小石子，说道：“清初仙人、思诗、思棋、莫裳和你，你们都很好，我也曾暗自决定要留在凝熹宫与你们为伴，可是当我扪心自问，是不是真的想永远过这样的日子的时候，我却给不出答案了。”
“等回到凝熹宫，再说吧。”
灵溪知道雨歇是自由的，她想走他不会强留，但他不想听这些，他不想听雨歇对他说离开。“好……”雨歇抿嘴，“那梼杌的事，怎么办？我说了要帮忙的，总不能丢下这件事给你们。”
“我回宫后会与清初仙人商议，放心吧，这个人没有危险。”
“没有危险？你怎么知道？”雨歇好奇的扭过头去看他，灵溪捂住了嘴巴，仿佛说漏了嘴一样，他立马换了个口气：“我是说梼杌暂时被封印没有危险。”，“哦……好吧。”雨歇没有多想。
灵溪怕她继续问下去，于是揪掉身旁的一片叶子，放在嘴边轻轻吹起来。清脆的声音传入耳朵，雨歇满心欢喜，静静地坐在他身旁陪着他。
世人都说曲尽人散，这是她第一次听灵溪吹曲子，怕也是最后一次了吧，雨歇怅怅不乐，灵溪的侧脸照着一层薄薄的金黄，看的雨歇眼眶微湿。
一曲完，灵溪丢掉手中的小叶子，拉起她的手说：“走，我带你去个地方！”，“啊？你要带我去哪啊？”，“待会你就知道了！”灵溪说完便轻轻一跃，带着她飞上天，吓的雨歇赶紧抱紧了他的手臂不敢松开。
“你能不能提前打招呼啊！”
“不是跟你说了嘛！女人真是麻烦！”
“灵溪你！”
“雨歇！答应我！把眼睛闭上好吗？”
灵溪的声音混着寒风迎面而来，雨歇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先闭上了眼睛。
“好妹妹，我说好了你再睁开。”
“你到底要干什么呀？”
他没回答，回应雨歇的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过了一小会，突然脚下踩了实物，雨歇感觉灵溪停下来了，于是问他：“灵溪，好了吗？”
“好了好了。”
雨歇应声睁开眼睛，看到一条小河躺在他们面前，河里流着的水散发着幽幽绿光。寒气绕在河面上，让这条河看起来有些诡异，雨歇在凡间没有见过这样的河流，河岸还开着大片大片的红花，她发出不可思议的感叹，冲进那一大片红花丛。
“哇！好美呀！灵溪你快来呀！”她冲灵溪挥动双手。灵溪追上她，从花丛里摘下一朵别在她头发上，然后扶着她的肩膀左右看看，最终赞美道：“面前有佳人呀。”
“这是哪里啊，还有这花，是什么花呀？真好看。”雨歇嫣然一笑，蹲下身勾过身边的一朵小红花。
“这是忘川，这花是彼岸花。”灵溪指向对面：“忘川的对面，就是冥界，天帝一直不承认这一界。”
雨歇顺着望去，对面光秃秃的什么也没有啊。
“冥界里的魂魄，所有人都看不见，严格来说，是我们活着的人看不见。除非趟过这条幽幽忘川，洗去身上每一块骨肉，只剩下魂魄，才能见到。”
“原来是这样。”雨歇微微点头，忘川河水把她吸引过去，她想看清楚，可还没等她走近，灵溪的手就把她揪了回来。
“别靠过去，小心剜你骨肉。”
雨歇一听不敢往前走了，连忙退到他身后。
灵溪见她乖了，又说道：“冥界看不见摸不着，都是逝去人的魂魄，他们会投入轮回井，再世为人。不过有些时候，死去了连魂魄都无法保存下来，天地间就再也不会有这个人了。”
雨歇道：“是像你的妹妹一样吗？”
灵溪点点头：“魄菇确实会让魂魄灰飞烟灭。你记得宁?吗，他是被清初仙人的焦金剑所杀，焦金剑是上古神器，被刺中也是灰飞烟灭的命。雨歇，你在外面可不要乱吃东西啊。”
“我不是小孩子，怎么会乱吃食物呢！”雨歇不假思索地回答，其实她是有吃过的，很久以前她偷吃过农户家里的烧鸡，结果那鸡是放了好几天的，早就不新鲜了，最后闹肚子，还生了场病。
“我的父亲母亲，肯定是转世了的。”灵溪看着忘川，眼神黯然：“不知他们现在过得如何，只可惜我的妹妹没办法投入轮回井了。”
“你别难过了，我猜你的父亲母亲和你的妹妹都不愿看到你不开心的。”
“雨歇。”灵溪很想牵住她，他手指动了动，还是没有勇气伸出去。
“可否再唤我一声哥哥？”
雨歇放开手中的彼岸花，抬头对上他的视线。放在平日她是极其不愿喊他哥哥的，可现在临别的伤感占了上风，雨歇有些不舍，轻声唤他：“哥哥。”
“这片花，这条忘川，可别忘了。”他苦笑。
雨歇莞尔点头：“当然不会忘记。”
忘川河水轻轻泛起涟漪，像是记下了他们的承诺。
从忘川回来，雨歇就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愿出去，一夜未眠。早上灵溪也没有喊她，他自己心里也不好受，呆呆的坐在石南身边，一言不发。
天帝的人来得很快，为首的是天帝最得力的下属之一，他带了些天兵，加强了驷陵阁的防守。雨歇要走的时候才看到了他，个子很高，是一条修为极高的水龙。
临走了完颜上仙依然没有醒，完颜知弥一个人出来与他们告别。
下山的路上没有人说话，雨歇垂着眼帘只顾着发呆，这让石南很是纳闷，昨晚到底怎么了，两个人一看就是一夜没睡，今天还这么安静，很不符合平日的形象。
回凝熹宫也是一瞬间的事情，雨歇觉得太快了，明明来驷陵阁的时候就已经很快了，现在竟然感觉比来时更快。
她一回宫就直奔书房，清初果然在那里，只是他身后还站着莫裳。雨歇站在门外犹豫着要不要进去。
屋内，莫裳突然坐下靠在清初身边，看着他的笔墨笑的温柔万千。雨歇眼里他们，像是世间普通夫妻，恩爱有加，亲密无间。
这里只有她是多余的了，雨歇心中失落，背过身去不想看。不巧正好碰见灵溪，二人又是无言，还是灵溪先开了口：“来找清初仙人吗？”
雨歇点点头：“你也是吗？”
灵溪摇头道：“我来找莫裳。”
他们的对话传进屋内，清初听的一清二楚，他一直在担心他们在驷陵阁会不会遇上什么危险，眼下终于回来了，也不说一声，他忙放下手中的笔走出去，见到了她：“雨歇，你们回来了。”
“仙人……”雨歇刚想开口，看到他身后的莫裳，顿住了。灵溪一步上前抓住莫裳的手腕就往外走，莫裳被惊到了，挣扎着想脱身。
雨歇看灵溪好像很生气，不免生疑。好在清初及时拦下灵溪：“你这样拉扯着莫裳像什么样子，有什么话好好说便是了。”
“仙人，这些以后我再跟你说，我现在有要事要找莫裳。”灵溪行了个大礼，又拉着莫裳离去。
清初连连摇头道：“灵溪性子总是这般。”
雨歇也不再去管，开口道：“仙人，我这次来是要和你们告别的。”
清初脸上的笑容瞬时凝固，眸子紧缩道：“告别？为何？”
“我……我……”雨歇心里一团乱，在脑海里疯狂的组织语言：“我还是想念以前的生活，所以……所以我想离开凝熹宫。我不是想不报恩就跑掉，仙人救过我，我永生难忘，雨歇……”
“未曾图报。”清初打断她，“我救你并不是为了你的报恩。”
为的是你啊。
“你是自由的，知道吗？”
雨歇惊愕地抬起头，从忘川回来那晚，她一个人幻想了很多这样面对面的场景，他拒绝了怎么办，他同意了怎么办，但她没有料到他会这样说。
清初道：“雨歇，就像我说过你就是你一样，你是自由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自己决定。”
雨歇眼前起了水雾，她咬牙忍住，朝清初半跪下行礼：“仙人恩泽，雨歇没齿难忘。”
“快起来。”清初扶起她，“我就在凝熹宫等你。”他看着眼前忍住泪水的雨歇，纵然心有万分不甘之痛，还是对她微笑起来。
“就此告别仙人了。”雨歇也拼命露出一个笑容，将面前这个人的样子悄悄藏进眼底，然后转身离去。
“雨歇。”
她身形顿住，回头问清初怎么了，却突然眼前一黑撞进他的怀里。
“仙人……”
“雨歇……一定要回来，好吗？”清初脑袋里嗡嗡的响，面颊滚烫如火，他紧紧抱住雨歇，这个拥抱，他等待了五百年。
他无法留住她，他早就知道，一直惶恐她会有一天提出离开，却没想到这样的早，早的他一点准备都没有。
怀里的雨歇终于兜不住眼眶里的涛涛泪水，清初身上的檀香围绕着她，这一刻如果能一直定格该多好。雨歇紧紧抱住他呜咽，说出口的话也变得断断续续：“仙……人……雨歇舍不得你……仙人……”
“喊我清初。”清初把雨歇的小脑袋按在胸口，他恨不得把她整个人都揉进心窝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