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蓝府,晴碧阁内,蓝夫人披着一身白衣绣暗纹银狐毛边长夹袄,不施粉黛,亦是楚楚动人,屋里银丝炭火旺盛,香烟袅袅,蓝夫人正坐在昏黄的烛光下,对着一方绣帕出神,这是当年林瑟瑟跟蓝群的定情信物,有两方绣帕,绣着秋风落叶图和三只蓝羊图,三则成群,暗含彼此姓名,尽显小女儿家的娇羞心态。
今早,秋风落叶的绣帕竟空降晴碧阁。钰娘来请安,蓝夫人本打算把她轰出去的,可又忍不住想亲自见见到底何许人也,竟哄得相公忘记当初的承诺。可见过觉得那女人也不过如此,装模作样,柔弱不能自理的虚假做派,临出门故意把绣帕掉在门口。那个粉雕玉琢的孩子陈生倒是惹人怜爱,跟相公生得十分相像,竟让我恨不起来。相公自那钰娘闹上门来借口出门谈生意也躲了我这几日,今日也该来了,总该问问清楚,如若山盟海誓的情谊不在,我要离开,我要把该属于我的都拿回来,绝不留给那对母子,我要沉住气,我一定要问清楚。思及此,蓝夫人转头跟随侍的赵妈妈道:“秀英,你去准备些老爷素来爱吃的,再烫壶热酒来。”赵妈妈是蓝夫人的陪嫁,再了解蓝夫人不过的,立即得令去了。
几个大丫鬟刚把饭菜准备好,蓝宗主就进门了,一身靛蓝色的夹棉长袍,掀袍坐在桌前,蓝夫人从里屋款款走出来,抬头看了一眼,年近半百,却还是当年玉树临风的模样,华发都不曾生,如今却骗的我好苦,几日功夫,叫我从天堂跌入地狱。蓝夫人一双水眸掩去情绪,坐下来温柔道:“老爷回来了,一路辛苦着呢,我叫厨房备了老爷爱吃的酒菜,老爷快尝尝。”随即热情地给老爷布菜斟酒,往日亲亲热热的相公却是再也叫不出口。
“还是瑟瑟懂我,你也多吃些。”蓝群一如往日般对着蓝夫人言笑晏晏,仿佛几天前什么也没发生,仿佛钰娘母子只是他领回来的阿猫阿狗。
席间,蓝夫人饮了许些酒,两颊红扑扑的,蓝群看夫人的眼里就有遮不住的精光。下人们轻手轻脚的收好饭桌就鱼贯退出,顺手把房门带上。蓝群一脸宠溺地牵着蓝夫人的手走到床边,正想好好亲热一番,却瞥眼看见卧榻旁圆桌上的绣帕,瞬间打了个冷噤,坐到床边手还是握着蓝夫人的,眼中欲望的精光已退去,眼神左右躲闪,欲言又止,大概过了半盏茶功夫,终是开口道:“瑟瑟,那方绣帕我原以为是丢了,怕惹你伤心就没告诉你。今怎么在你这里了,定是我落在你这了。”
蓝群轻轻地松开蓝夫人的手,走过去拿起绣帕看了看,正要塞到随身的荷包里,扑面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正在想在哪里闻到过,突然反应过来这是钰娘惯常用的香粉。因钰娘素喜香粉,自己就研制配方找高人调制当做定情信物,想到这心里突然就冷嗖嗖的,只好尴尬地给林氏赔笑道:“绣帕是我没收好,是为夫的不是。这绣帕你在哪里找到的?”蓝群还在心里存了一丝侥幸。
“今早钰娘送来的。”蓝夫人淡淡地,神色如常。
“瑟瑟,钰娘出身歌舞坊,身份卑微,就在府里随意安置个地方,当个洒扫丫鬟,可好?都是为夫的不是。”蓝群说完觉得脸红到脖子根。
“那老爷预备把陈生怎么安置呢?我看那孩子生得像极老爷小时候的样子。”蓝夫人尽量压制自己的愤懑,一双水眸定定地盯着昔日的爱人,仿佛这样能留住脑中闪过的过往时光。
蓝群被盯的直低下头去,薄唇几张几合都没成言,想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终是开口道:“夫人不如把那孩子收在名下教养?那......那孩子自小很乖很听话,吃了不少苦,在府中给吃饱穿暖就行,全凭夫人做主。”
“那老爷是要那孩子姓蓝,记入蓝家族谱了?”蓝夫人忍不住冷笑,又似自嘲般不屑。“钰娘只有这一个要求,要那孩子认祖归宗,入族谱家祠,我已报备族长,诸事都已准备妥当,明日正午举行认祖归宗仪式,之后剩下的事情全都交由夫人处置。”蓝群无奈缓缓吐出实情。
“那老爷是决心已定,看来已无需我多言了。”蓝夫人无力道,软软地靠在塌边。
“是我对不住夫人。”本以为蓝夫人会跟他一通哭闹,这才躲出去这些天,怎知蓝夫人竟是这般平静,忽又想起钰娘来那日闹的人尽皆知,不禁老脸一红。
吹灭烛火,双双安置好后背对无言。蓝夫人在黑暗中睁眼到天明。自从嫁给蓝群,蓝府大小事蓝夫人一概不管,过得如同闺阁女儿般逍遥自在,但府中谁也不敢小觑蓝夫人。府中旧仆皆为林府中人。在者蓝宗主待夫人是极好的,连带着这些仆人们也是极其风光体面,加上老爷如今在南镜的地位,把蓝夫人及一双子女捧在手心里宠,年方十八的长女蓝如烟和十六岁的嫡子蓝熠更是无忧无虑横冲直撞地长大成人。就连蓝夫人自己也觉得这段青梅竹马的姻缘直到三天前都完美的不像话。可能就是因为太完美了,破碎了的样子就更令人难以接受,简直一分钟都忍受不了。但蓝夫人想前想后,辗转反侧,夜不成眠,他跟别的女人的孩子要姓蓝,她不想管了,但姓林的东西一定要拿回来,感情既已破碎,就再也拼不回去了,不如不要。其实,誓言也好,感情也罢,很早就变了,只是蓝夫人现今才知道,更显得当初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何其可笑。
月光透过窗户轻轻地照射进卧室,蓝夫人盯着熟睡的蓝宗主轻轻地笑了,透着一股阴森森的凄凉。为确保能争取到娘家林氏的支持不出意外,屋里熏香事先加有林家祖传无色无味的迷香散,专门针对修行之人,但轻易不用,修行之人警觉,只在无路可走时冒险一试,蓝夫人也是趁蓝宗主不曾防备。待夜深蓝宗主熟睡之后,蓝夫人悄悄起身去寻赵妈妈,在内室细细交代一番后,赵妈妈带着心腹连夜套车回了夫人的娘家林府。
天将黑,蓝锦施展轻功抄近路从竹林上空几息间腾去竹山,却在半空中撞到一个黑影,蓝锦一时不查,即刻就要控制不住掉下地面去,正在心里怒吼,不就是走了个神,师傅他老人家以前总说我施展轻功的时候不专心,这是给我的现世报呀,老天。说时迟,那时快,黑影脚尖在竹上借力,俯冲下来,揽住蓝锦的腰,天旋地转间,蓝锦毫发无损的双脚着地,对上一张蒙着黑巾只露出一双桃花潋滟眼睛的脸,蓝锦趁着距离抓掉黑巾,迅速退开几步。这一身黑衣的不是无双公子又是谁,好似这世间拥有这双眼睛的主人除了无双公子再找不出第二人了。
“阿锦,你再盯着我看,刚刚又对我投怀送抱,我可就认为你是喜欢我了哦!”无双公子是相当的自信。
“对你投怀送抱的女人不差我一个,无双公子请自重。”蓝锦气呼呼地说完扭头就要走。
“别着急走嘛。今好不容易见着你了,我可是偷溜出来的。”无双公子的黑衣仍衬得容颜如玉,真真当得起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你偷跑出来关我什么事,黑衣夜行,别不是憋着什么坏的吧!”蓝锦就是对他气不打一处来。
“你好奇,跟我一起,我欢迎之至。”笑眯眯地就来牵蓝锦的手。
蓝锦逃也似的跑开了,好像受惊的兔子。
身后响起无双公子阴魂不散的声音:“阿锦,明天陪我看场好戏,你可跑不掉。”言毕,无双公子收起蔓延至眼底的笑意,对着身后轻斥道:“还不出来,笑够了没有?”
树丛阴影处的青栎慢悠悠地闪身下树,无声地腹诽,我明明没笑出一丁点声音,公子也知道,真是变态的五感,公子最近修炼又进步了,我还是不惹公子为妙,随说道:“公子你还是饶了我吧,我得吃饱才有力气跟你出门。黑老大在等我们,再耽误天亮前回不来了。公子我们赶紧走吧!”“那还不快走。”言毕公子已经骑上黑鹤走远了。“公子你等等我。”青栎使出浑身的力气才能勉强跟上公子在地上走的黑鹤,幸亏今个黑鹤不是用飞的。头顶飘来公子阴恻恻的声音:“再不好好修炼,就知道贪吃,连黑鹤都跟不上,你以后都不用吃东西了,修炼辟谷之法,哈哈哈哈...”青栎听见整个人都不好了,唤出千年栎木法杖紧紧地跟着黑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