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晚,蓝锦进灶房找吃的,看见蓝如烟握着星河的手哭得伤心欲绝。
“星哥哥,我要去见他吗?我该怎么办啊?怎么办?”蓝如烟双眉紧蹙,眼泪一滴一滴滴到星河的衣袖上。
“如烟妹妹,你要去,我送你。”星河一脸坚决。
“如烟,怎么了?”蓝锦走近问道。
“锦姐姐,你可回来了。我的苏哥哥明天要…要成亲了。呜呜呜呜…”蓝如烟泣不成声,说了两句就开始停不下来地抹眼泪。
“星河,你说,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才走两天不到,如烟怎么就成这样了?”怪不得和沐辰说话那么大声都没人有反应,蓝锦方才还在郁闷,有这哭声,能听到才有鬼嘞!
“苏家大公子苏合今早差贴身护卫送来一幅亲笔画,画中画的是两人第一次见面的情景,把如烟姑娘画得沉鱼落雁,我就看着好看,结果如烟姑娘从画中的城楼顶端抽出来一张字条。苏合约如烟姑娘今晚子时毕方大街西头旧城楼顶私奔,天涯海角永不相弃。不管如烟姑娘来或是不来,苏合都在城楼顶等到天亮。如烟姑娘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去还是不去。”星河一口气说了好多话,抓住灶台上的茶水猛灌几口才缓过来。
“先不说私奔成功与否。这一走,苏合就不再是南镜苏家大公子,如烟的为难之处也是怕连累苏合吧。苏家的继任者,现如今确实不能娶如烟,一个家破人亡的落魄小姐,两人先前的婚约也算不得数了。不去,又不忍心辜负苏合的一片真心。苏合是个爷们,我喜欢。”蓝锦喜欢有责任心,不会喜新厌旧的男人,苏合形象迅速变得高大起来。
“你喜欢有什么用,又不是你去私奔!”星河无语得很,净添乱。
“如烟要去,我们陪她;不去,明月斋就是她的家。去还是不去要如烟自己拿主意。如烟,你到底怎么想的,快跟我和星河说说。”蓝锦拍了拍蓝如烟的背,小白从窗沿上睡醒了,跳到蓝如烟的怀里拱了几爪子。
蓝如烟看着小白,慢慢止住了哭泣,声音沙哑道:“我心里乱的很。我也不知道去还是不去。锦姐姐,你知道吗?我十岁为自己居所更名为无忧阁,我以为自己此生便会这么无忧无虑地活下去,亲情缠绕,苏哥哥也会陪着我直到白发苍苍,我会在花花草草的围绕下吃我最爱的点心,听我最爱的戏文。可人生如戏,转瞬即逝,原来我十数年间的无忧是蓝林两个姓氏赐予我的礼物,蓝林分离走向覆灭后,早就野心勃勃、伺机而攻的无双城主接掌南镜一切事宜,我的无忧便成了一个笑话。
我变成一无所有的蓝如烟,再想像以前一样待在苏哥哥身边,奢求跟他白头偕老,我怕自己的自私会害了他。我虽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千金小姐,可这段日子以来,我隐隐觉得蓝家覆灭背后有着不可告人秘密。苏哥哥跟我在一起会有危险的。
我去过粗茶淡饭的苦日子,是现在的我没有选择,可是我的苏哥哥他有选择,他还有在修行上登顶的夙愿。跟我在一起他就什么都没有了。锦姐姐,你叫我怎么忍心拉他进这个没有尽头的深渊?”
“如烟,自从你住进明月斋,跟我分享半张床,你还是头回这么掏心掏肺地跟我说这么多。锦姐姐就说句公道话,你的苏哥哥,能抛却这么多人世间的荣华富贵,英雄梦想,只为了跟你长相厮守,那就说明在他心里,你比这些都重要。你要遵从自己的本心,只要你一句话,我跟星河二话不说,刀山火海都陪你闯。”蓝锦欣赏真性情,这东西在这个世间弥足珍贵。
“我跟掌柜全力支持你。”星河拍胸脯保证。
“锦姐姐,你再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蓝如烟坐在地上,乌黑的长发落到地上,蓝色长裙粘满灰尘也全然无觉,蓝如烟身上换的还是蓝锦的衣服,跟蓝锦初见时那个一身烟粉色打扮的蓝家大小姐似乎多了些不同的地方,蓝锦一时也说不上来。蓝如烟芊芊玉指在胸前缠绕打结,分开再纠缠到一起,像极了一段剪不断理还乱的尘缘。
“不急,不急,离子时还有些时间,慢慢想,我们跟小白都在这陪你。”蓝锦扔了块梅花酥吃了起来,星河好久没做了,好好吃,蓝锦一盘子吃完觉得整个人都活过来了,暖洋洋的。就是星河太讨厌了,蓝锦边吃边看着星河睁着个大眼睛瞪她,蓝锦为了气星河,边吃边朝星河做鬼脸。
大概过了一柱香那么久的时间,蓝如烟伸手撸了撸还蹭在怀里小白的毛,颤巍巍地开口道:“锦姐姐,星哥哥,我想请你们陪我去旧城楼顶。”
“好,我们陪你去,就这么说定了。”蓝锦正准备使唤星河去去做些吃的,又听到蓝如烟缓缓道:“我不能陪我的苏哥哥去天涯海角。我宁愿他今后恨我辜负了我们青梅竹马一路走来的情谊,我不愿他陪我过这种低到尘埃里的日子。该是我承受的苦,我剩余的路,我要一个人去走。苏哥哥该在属于他的路上越走越远,我不愿当那个会阻碍他的包袱。过了今夜,他就不是我一个人的苏哥哥了。我想去看看他,远远的看看他,锦姐姐,你一定要帮我。欠锦姐姐的,只要今后我还活着,定赴汤蹈火报答姐姐。”蓝如烟说完整个人跟脱力了一般,软倒在地上。小白那只懒松鼠,还是不愿意挪窝。
“好。今后可是会苦了你,哎!”蓝锦最不愿看到的悲剧发生了,还是在眼前也无能为力的那种,蓝锦走到墙边格子里拎起一瓶离人醉开始喝,果真还是酒解千愁!
“星河,做点吃的,吃饱待会好上路!”蓝锦还没忘记吃,那个沐辰,就见过他吃过一碗饺子,其他的时候都在喝酒,修行强者是不用吃饭的,那多无趣。
“上路,呸呸呸!阿锦,你就记得吃。”星河靠着墙不动。
“小星星你看,你的如烟妹妹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不吃饱待会怎么行动啊。”果然蓝锦一提蓝如烟,星河手掌聚火,乖乖走过去做饭。哎,世风日下,掌柜不好当!
亥时初,三人各披一件黑色披风,蓝锦把小白塞在怀里,早早地去爬废弃城楼,一千台阶,那可是毕方大街最高的地方了。三人轻手轻脚也不点灯悄咪咪爬到顶楼,就怕苏大公子发神经,来得比他们还早。蓝如烟领头躲到了城楼顶的一个暗室里,前面是敞开的会客室,就是破财好久了,哪里都是厚厚一层灰,层层蛛网包裹着。
三人一只白松鼠刚刚找了个地藏好,蓝锦让小白去把三人的灰脚印扑腾没了。小白就地打了几个滚又跑到蓝锦手里,蓝锦瞬间被小白扑腾成了个灰人,小白又噌钻到怀里,蓝锦刚想打个喷嚏,听到了有人上楼梯的声音,硬生生憋回去。蓝锦立即打开走时用一大堆梨花白从沐辰那求来的隐身符,拎出小白贴到它身上,蓝如烟在前,三人排排坐在窗前的破桌子上,小白蹲在星河头上,苏大公子是修行者,不下点功夫瞒不下去啊!
苏大公子一上城楼,就直奔城楼顶观景台吹风去了,站得笔直笔直的,衣角随风飘扬,就是今晚的月光不凑巧,一线弯月,只能看到一个剪影。除了苏大公子刚上楼时看到了那张忧郁中隐隐有期待的脸,一个时辰了,两个时辰了,从破洞的窗户里三人一松鼠只看到一个岿然不动的背影。蓝如烟痴痴地盯着那个背影看,眼中两行清泪簌簌不停的往下流,仿佛要把眼前的身影看穿。
天将要破晓时分,空气中传来了轻微的利刃破空声,接着又两只利刃相撞的细微声。“谁?”苏大公子扭过头来,发出一声呵斥。苏大公子分明感受到了周围有很强的灵力在交击,一只一只穿山涉水而来的箭在接近城楼一丈之处被一股很强的灵力击得粉碎,化为虚无。破城楼的后方被这股灵力包围了,苏大公子却感觉不到丝毫杀意,此人是友友非敌,不由地更费解了,是什么人射出隔空箭要我的命,我来城楼很隐蔽,几乎除了送信的没人知道,怎么引来人要杀我,哦又是谁在救我,阿烟会不会有危险。
过了一刻钟,两股灵力都不见了,使隔空箭之人必落败重伤。苏大公子又移回观景台,两道星眉紧紧拧在一起,对着前方望眼欲穿,直到思念一寸一寸成灰,光亮一点一点填满整个天地,这里什么都没有,除了自己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我的阿烟不会来了。直到天大亮,苏大公子拖着沉重的身子一步一步走下城楼,好像这一千级楼梯,一级一级地把我和阿烟隔到了天涯海角。
苏大公子神色疲惫地回到苏府,家里人找不到新郎官都快急疯了。新娘可是无双城主面前的新贵伍茴的长女伍黎,苏家得罪不起。
蓝如烟亲眼看着苏合满身失望地离开旧城楼后,三黑一小白慢慢走到城西最繁华的牡丹街,蓝如烟最熟悉的地方。远远隐在人群中看着苏合一身红衣,带着大红花,骑着高头大马,引着八抬大轿,锣鼓喧天十里红妆去迎接他的新娘。蓝如烟心如刀绞,手指深深陷入肉里也感觉不到疼,一路跟着苏合去迎回新娘,看着他抱着新娘下喜轿走进苏府的大门,鞭炮齐鸣,欢声震天,直看到宾客满堂,苏府的大门缓缓紧闭,从门关上的这一刻起,我的苏哥哥再也不是我的了。
蓝如烟又拖着沉重如山的身体爬上南镜的千灯观,蓝锦只当她心情不好要散心,和星河一路跟着过来。
结果,蓝如烟跪在千灯观门前,手持因果钗开始磕头,大声求道:“如烟已了却尘缘,求观主收如烟为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