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阳光还有些凉意,院子一些着急的花已经绽放了它的美丽。贾诩的眼睛眯的只剩下一条眯,余光透过眼睑,仔细的打量这个春意盎然的小院子,再过几天这个院子恐怕就会这般美好了。
贾诩让仆人去通知一声,给邹氏些时间准备,他还保持着汉室王朝的礼仪,“夫人近来可好?”
邹氏无悲无喜,准确的说自打张济死后,她的表情就没什么变化,邹氏微微低着头,看着贾诩下面的衣摆,缓缓行礼,“承蒙军师大人挂念,妾身一切都好。”
贾诩点点头,挥挥手屏蔽了左右,这才看着邹氏用一副悲天悯人的语气,轻轻叹道,“夫人可听说了,曹操要来打宛城了。”
邹氏闻言一怔,她心里有些忐忑,微微有些猜测,只是她一个女人贾诩没有明说她也不好说话,更何况她本身更加期盼这个预想是她一个妇道人家的错觉,只得把头低的更低了。现在只能看到贾诩穿的鞋了。
贾诩把邹氏的变化受到眼底,这才幽幽一叹,“以张将军的兵力恐怕难以保住宛城,到时候不仅是将军自己,恐怕连这满城的百姓都要……,唉。”贾诩懂人心,他知道有些话说一半比说全更能让人心生畏惧。
邹氏早就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了,贾诩的意思她明白,可她到底也是个女人,邹氏咬住嘴唇,看着自己的脚尖,慢慢的缄默下去,连呼吸都淡了好多。她不听也不想管,可是不行她是张济的妻,张绣的婶婶。
贾诩看着邹氏,一双眼睛直勾勾的,没什么多余的情感,就好像逼迫一个女人放弃自己贞洁的人不是他一样,“夫人,曹操一旦破城张绣将军就危险了,早听闻许都位是如何的厉害,难道夫人忍心看着张绣将军受苦吗,将军可是夫人看着长大的。”贾诩的每个字都扎进邹氏心里,让她茫然不知所措。曹操爱美色他心知肚明,但别的女人哪有邹氏带给张绣的冲击大。
邹氏的眼泪一下子就下来,声音呜咽,绝望看着贾诩不带一丝感情的眼睛,做着最后的挣扎,“我是张绣的婶婶。”
贾诩的脸色配合的浮现悲痛的表情,眼里只有一片平静,“昔日张绣将军跟着老将军南征北战,好不容易打下一块地盘,以为可以在这乱世寻一处安身之地,只可惜,老将军还未来的急享受就先我们一步去了,张绣将军只好接过老将军的大旗,在这乱世苦苦支撑。夫人当真要看着宛城被曹操攻陷,让老将军连最后的安息之地都没有吗?”贾诩的声音温柔的很悲悯,可偏偏就是这温柔的声音击溃邹氏脑海里最后一根弦。
邹氏跌坐在椅子上,捂住嘴,把哭声死死的堵在喉咙里,眼泪顺着她的脸往下淌,留下深深的丘壑。她彻底绝望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做,好像除了贾诩说的她别无选择。
贾诩没有在说话,他知道过不了多久邹氏就会给他他想要的答案的。
半响邹氏的眼泪流干了,她只能自己抱紧自己来寻求那一丝可悲的安全感。许久,邹氏抬起头,看着贾诩,眼睛里最后的光也黯淡下去了,像一个憔悴的布娃娃“军师大人可否让妾身梳妆?”
贾诩平淡的点点头,这个结果和他想的差不多,就算邹氏不答应他也会把她送给曹操“当然,夫人请便。”
邹氏像一个失去灵魂的玩偶,一步一步的挪到梳妆桌的椅子上,邹氏看着镜子里自己不再年轻却别有一番风味的脸,心里升起了对自己些许的爱怜,她没有招来丫鬟,自己拿起画眉的东西,抵在眉上,一点一点的描绘她的眉,比初学的小姑娘还要慢上几分,“军师大人此事张绣知道吗?”
贾诩张了张嘴,对这个女人多少有些怜悯,一番犹豫之下,终究还是选择了告诉她实情,“未曾。”
邹氏闻言,微微一笑,连目光都柔和了下来,把悲伤掩饰在眼底,“那就麻烦大人就不要告诉他了。”
贾诩点点头,“夫人放心。”
许久无言,邹氏给自己上上胭脂,在许久未曾再开过的化妆盒里拿出一片鲜红的纸,是血一般的颜色,很好看,邹氏轻轻地把它印在自己的嘴唇上。
邹氏把东西都收拾好,看着镜子里光鲜亮丽的自己微微一笑,把眼泪挽留在眼角,她才上好妆,这么美,可不能哭,歹笑。邹氏依稀记得,她还是少女的时候便长着一张秀美的脸,都说她好看,比现在少一丝风韵,多一分青涩。她和张济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几箱简单的彩礼就把她送上了一顶火红色的轿子,那是她的婚轿,前面骑马的那个就是她的要。她还记得大红盖头下的那一丝彷徨。就这样她迷迷糊糊的嫁给了张济,心里还幻想着每个女孩都想过的甜美的爱情故事,生儿育女。
后来啊,她跟着张济在这乱世里飘零,夫妻两见面的时间越来越少,往往她等到深夜也望不见归人。邹氏少女时期的小心思也就慢慢的淡了,她问自己爱他吗,她沉默了,不爱吗,回应还是无声。她开始明白,她和张济之间没什么爱情,更多的是习惯了……
邹氏笑了,说不出的凄美,直到今日,她要为了他的城而牺牲了,可她依然不知道自己爱不爱他。
邹氏挑了个簪子,还是当初他送给她的,轻轻的缓缓的别进头发里。看着终于打扮好的自己,邹氏露出一丝会心的笑容,邹氏背对着贾诩,轻轻问道“军师大人,妾身美吗?”
“很美,夫人。”贾诩微微一笑。
邹氏笑了,最后一滴滚烫的血泪终于顺着她的眼角流了下来,在这世界上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回忆结束,贾诩透过牢房细小的窗户去看挂在外面的几颗星星,“真是夜色凉如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