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褚尚未成年,是个高挑英挺的个子,就相貌上论,他与孙家两个儿子都不大相像。
孙承业的长子孙达继承了孙承业的长相,方面,体格健壮,如今远在东京洛阳,经略孙家在北方的生意。孙承业次子孙敏则随母,面貌纤秀风流。
而这个三子孙褚,则另是一种样貌,面如满月,眉若弯弓,双眉高远,一双宽展的白玉眼皮,瞳仁黑长,波光射耳,他高广的额头,五官高妙,有一种少年罕见的丰隆气势,令人见而难忘。
此时他转过身来,就用那样一双黑亮的长眼睛将众人一看,微微一错愕,很快就迈步走了过来。“叔叔。”他弯腰见礼。兄长的泰山可以称叔,这是本地的习俗,他礼节周到。
“三郎,你二哥也回来了?”李厚才喜悦的问。
“二哥下月参加省试,学业甚忙,只我回来看看祖母。”他道,微微一顿,眸光微转,瞧见了李厚才身后的春朝、春阳,春阳还对他吐了个舌头,又看到了春丫,微微一愣。
春丫不由得低下头去,因为来上学这件事是一件新鲜事,而这一路她观察了众人,几乎没见和自己一样来上学的女学生,不由得心中忐忑。别的倒也不怕,唯怕李厚才反悔,不让她上学了。
“哦哦,这样啊,我送你两个弟弟来上学,你父亲可好么?”李厚才立即转了话题,打起了家常。
“父亲身体安泰。”孙褚说。
“三郎这是到哪里去?”李厚才又问。
“到杜先生处,如今我跟杜先生读书。”他说。
“哦?你不是同二哥也在州里读书么,怎么?”李厚才忍不住问。
“——二哥学业忙,照顾不过来,家父让我先跟着杜先生读一段。”孙褚只说,就中细里,却不细说。
“哦,这样啊……”在路上,李厚才也不便多问,既然同路,于是一行人一起往义学里去。
路上李厚才又特别关心的问了一些州里的事,重点是他二哥日常都做什么之类的,孙褚也一一的回答了,他话不多,言语简练,分寸合宜,将李厚才想知道的几乎都答了,又不多说话。李厚才心中暗暗点头。
众人边说边走着,春丫正走在孙褚身后,跟她幼年时的印象不同,孙褚如今高多了,身姿秀挺,身上有种书生干净清爽的气息,修长的指上有种墨香,在春丫看来,一切都令人羡慕。
走过一条穿过杨柳林的绕水长堤,再经过一些民居,坐落在一处背山面对民居处的平地上的义学就到了。
杜家庄义学就设在杜家祠堂里,这祠堂是五进的院子,当初是杜家先人——一位从益州府台位上退下来的先人所建,后来孙敏的外祖父杜恒成又出资修葺里一番,如今不仅杜家庄的杜姓大户,近处几个庄子的大户在杜如晦的游说下也都有出资,共同资助远近一些资质甚佳,却家道寒薄的学子在此读书。
杜家庄义学在杜如晦的整理领导下,风气蔚然,是远近读书人的标杆,以及四乡富绅争相施善心养名望之处,远望房舍重重,松柏蔚然成林,用古人的话说,就是“气运昌隆”。
来到祠堂门首,门户洞开,门上挂着匾额,书着“义学”两个遒劲的古字。
进入大门之内,转过影壁,是一个阔大的院子,正面五间上房,两边抄手游廊和厢房,来往的学子络绎不绝。
李厚才正房门外五步开外立着一块牌子,上写着“新生入学”,便知道拜师造册应该在这里,就同孙褚辞别,自领着春丫等人往正房来。
孙褚看来自有去处,跟四人分手后,自往西边跨院去了。
这里李厚才领着二子一女来到大堂,便见大堂里熙熙攘攘,早站满了等着登记的新学生,东边一排西边一排。
西边这排极长,东边这排却极短,李厚才一打量,也就明白了,西边这排是男学生造册处,而东边是女学生的。
来登名的女学生,用眼睛一数就数明白了,多也不过五六个,都在墙角处有些羞赧的站着。
李厚才想了想,便先来到女学生这边给春丫登记。
长案后执笔的是一个长髯老先生,上来先问“学名?”
李厚才不由的抓耳挠腮,因为这多日来忙着春华出嫁,过年、做衣裳,把春丫还没大名这件事给忙忘了。
“这……”他正抓耳挠腮的想,忽然一抬眼,瞥见大殿后走出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一身青衫,也正望见了他。
李厚才如得救星,连忙叫:“杜先生——”
杜如晦早看到了他,此时便含笑走了过来,道:“学生都来了?”
“来了!”“杜先生,是这么回事,忙着过节,忘了给春丫取个学名了,这仓促里想不出来,能不能麻烦杜先生——”
杜如晦马上就了然了,望一望春丫,她正孑立在人群后,微微低着头,却也不像其他女学生初来,羞涩扭捏的弄手指,玩辫子,她只那么一身孑立,萧然的站着。
杜如晦心中点了点头,随即问李厚才辈分。
李厚才之下是“春”字辈的,三个女儿也就是按着这个随口取的名。
“春?”杜如晦沉吟了一下,一双清明的眼中微露思索,又望一望春丫,“‘萱草虽微花,孤秀自能拔。’就叫‘李春萱’如何?”最后问。
“杜先生给取的,自然是好的,春丫,快过来谢谢先生。”李厚才马上道。
春丫便垂手走了过来,正要弯腰下礼,杜先生却摆摆手:“在学堂里只行师生之礼,李春萱,起来罢。”他道,对她点了点头,又同李厚才,朝、阳两个说了几句话,便转了开去,去瞧别的学生了。
春丫从此就有了大名,名李春萱。
接下来就是很繁忙的登记、造册、领东西,拜师。
等这些一一忙完之后,基本上也到了下午了,李厚才为了三个子女忙前忙后,终于将一切安排妥当,又到后院交了束脩,惦记着家事,也就匆匆离去了。
只剩下春萱三人在学里,从此开始了读书岁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