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萱端了木盆要往下游走,陈胜一下子跳到她前面挡住她,她往回撤回上游,陈胜又大跨一步,站在上游处挡着她。
春萱有些急了,抬头看看,陈胜却笑嘻嘻的,将嘴里草棍儿拔下来道:“你怕我?”
春萱抿抿嘴唇,不方便说怕,也不方便说不怕,就那么不出声的站着,抿着嘴唇。
“得了,我怕了你了!”陈胜说,就移开脚步,站到一边儿去了。
春萱就抱了木盆到平常去的白石处,在那儿洗衣。
陈胜手里拿着一根棍子,在旁边不远处抽打着草茎,他似乎无所事事。
春萱见他不再过来为难自己,渐渐也就将他忘了,一心只洗着手里的包袱,心中更在掂量着秦家的事儿。
忽然,只听“嘭”的一声,上游似乎掉进了个什么来,春萱恍然抬头,便见一枚红色的果子,从上游荡荡悠悠的漂了下来。
她转头一看,只见陈胜还没走,在溪边不远处一棵老树上躺着,手里摇啊摇的,又是两三枚红色的果子被抛入水中,顺流而下了,“给你的!”他歪躺在树上,遥遥地对她说。
春萱犹豫了一下,一一捡了起来,原来是几个大枣,想来是冬天储下的,依然红润有光,陈胜家比李家条件好,家中子女少,只有两个儿子,李张氏平常便常羡慕陈胜之母的好命。
此时春萱将果子捡了,却并不吃,只放在一旁的大石上,“谢谢你,陈胜哥。”她只说。
陈胜对她的礼貌疏离似乎很不喜欢,不过也没办法,他仰望着树顶的天,啃着手中的果子,一条腿又荡啊荡的,半日,心中忽然得了个主意,对春萱喊道:“呔,我让我娘上门提亲,我娶你怎样?”
春萱大吃一惊,因为庄里的顽童小时候玩闹,也常玩些过家家的游戏,戏说谁是谁的婆婆,谁是谁的当家之类,不知道陈胜这是开的什么玩笑,她想了想,决定不理,依然低头洗衣服,又过了半晌,再抬头,发现陈胜已经不在了,树上空荡荡的,而再一看自己旁边,白石上竟然多了五六枚果子。想必是陈胜留下的。
他悄悄的走来留下了果子,自己竟然没知觉,春萱只觉得一阵不可思议。
这些果子她原本是打算还给陈胜的——走时就留在白石上,跟他说一声。可是如今他先走了,她四顾无人,只好把这些果子拿了起来,无处可放,就都放在洗衣盆里,端着回家了。
到了家中,脚还没立定,就被她母亲李张氏喊到了房中,再出来的时候,发现春朝和春阳一手两三个,已经把那些果子吃了……
春萱气苦,既然已经没法儿还给陈胜,也只好不了了之。
到了第二天,五人又是结伴去杜家庄的时候,路上陈胜竟然又塞了几个果子给她,塞完就一溜烟的跑远了,春萱想还也追不上,只好拿着。
而从这日起,陈胜在书院中隔三岔五的常能碰上她,碰上她也会主动说话了,只是没再塞果子。春萱也就渐渐忘了这个茬儿。
回到书院的日子例行的过的快,书院在三月中有一次月考,因此学生们学习更加紧张起来,春萱惦记着给二姊要旧书,可是一直没遇上孙褚,后来听春朝春阳说他这半个月不在杜家庄,好像去什么密州去了,春萱只好作罢。
忙中偷闲,便在晚上夜课之余,执笔夜书,替二姊抄出一本旧书来,依着她所学的进度,每门课都抄了一本,等着下次见二姊时给她。
月考的日子就在沐日的前一日,可谓是倏忽而至,这一日书院里所有课室都停课,学生们按照程度,分算法、经义、诗文、时务策、书法等五六门课分别考试。
女学生依然在东院课考,初入学的学生程度低,只考试算法、书法、经义等三四门,到了下午也便考完了。
考试完了也就是放假,春萱和玉菇等人散了出来,只觉晚风习习,微带凉意,却是又似乎要下雨了,春朝二人还没出来,她便欲在门首等二人,可是一出得门来,却见二姊的车子正在门外,不远处的小桥那头,在已经如游丝一般蒙蒙落下的雾气里静静的停着。
春萱还有些不认真,可是她一出门,便见那马车的门帘掀了开来,二姊春华正在车上对她招手,含着一点微微的笑。
春萱连忙跑了过去,“二姊,你怎么来了?”
“上车。”春华只说,一手接过她的书匣,拉她上车。
“春朝和春阳还没出来——”春萱忙又道。
“不用管他,我让杜忠等着,送他二人回家。”春华说,就放下了车帘。
“今儿你跟我回家。”她又说,看起来意态闲闲。
二姊的安排,春萱不好说什么,就点点头端坐了。
“这些天我写了好些字,回去你替我瞧瞧。”马车走动,在路上行了一会儿,春华忽然低声说,微微歪了一下头,脸上有些不好意思的飞红,微微一笑。
原来是这样!春萱定下心来,同时心中充满了一种豪气,要教会二姊的豪气,她用力的点了点头,忽然想起自己手抄的书本子来,忙从包中翻出来,笑道:“二姊,正好我要找你,我在学里手抄了几本书本子,你平日可以用来习学。”说着将一卷皱巴巴的纸郑重递到春华手上。
春华翻开来,“哟”了一声,一双杏仁眼睁的老大,又弯成一条缝,道:“三丫头,还是你有心。”收入怀中又道:“前些日子我悄悄的找三郎,让他替我找了些书本子出来,他那里反正多的是,我只说拿给你看的——”说着杏眼溜了她一眼,一笑。
春萱坐在那里,不好说什么,自己刚从孙褚那里得了几本书,临行他还嘱咐要“记得还”,二姊又指着自己的名去要了几本,不觉有些脸红。可又一想到这能帮到二姊,自己受点委屈算什么,因此将愧意压了下去,只说:“那更好了,三哥给的,一定是好的。”
春华揉着手绢,叹了口气,又转了愁眉望着窗外。
春萱不知她是为何事忧愁,是听到夸孙褚想起了二姊夫孙敏,还是有别的忧愁之事,若是前者,自是不敢问,若是后者,却不得不问,开口道:“二姊……”
春华却转过头来说:“到地方了!”将身子一正,收起忧容,正襟危坐起来,脸上也换上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