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身,以手肘支起半个身子,梅菲斯特右手托着下颔,顺滑如瀑的金发倾泻而下:“清弦以为是什么呢?”
四目相对,鼻息交缠,那浅浅的玫瑰香味萦绕着。清弦笑着眯起眼睛,只见寒光一闪,她敛尽平素的漫不经心,笑容中满是疏离冷漠,锃亮的匕首抵住对方的脖颈:“我们明人不说暗话。”
梅菲斯特身子猛然一僵,狭长黑眸定定望着清弦,暗沉幽深。微微勾起唇角,笑容依旧是温柔似水,而眼底却沉淀了太多情绪。他只是那样看着她,久久不曾开口说一个字。
清弦握着匕首的手一颤,那个眼神她看不懂,却直直撞入心底,无端勾起内心深处的歉疚。梅菲斯特的目的不明,但是从始至终都没有做过伤害她的事情。拦下清音剑,恐怕也只是不希望阿兹撒勒命丧她之手,而触动恶魔契约。但是,此刻的清弦却因为不信任而刀剑相向,可谓是恩将仇报。
清弦抿唇,漂亮的琉璃眼睛闪过一道复杂的光芒:“不管你有何目的,不要将我和归墟城卷入地狱的是非。”人类有一句话: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一开始她就看不懂梅菲斯特,如若只是一个普通恶魔也罢,可他是君王,地狱的七大统治者之一。他到底存着何种心思,清弦不得而知。
“地狱的是非?”垂下眼睑,梅菲斯特笑得意味不明,如玉手指夹住匕首。“叮”的清脆一声,匕首应声而断。他优雅起身,拿过一旁椅子上的黑色风衣,背对着清弦:“我明白你的意思。路西华已经撤掉了狙击令,你不必担心地狱君王再寻你麻烦。待你离开地狱,我再为你解开封印。”
黑曜石储物戒闪过一道绿光,一管玉笛赫然出现在梅菲斯特手中。指尖温柔地抚玉石,万千情绪沉淀眸底,他轻轻将其放于身旁书桌之上:“清弦,你且保重,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梅菲斯特离开了。他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他说“你且保重”,他说“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黑色风衣消失在视线,清弦怔怔地坐在床上,心内五味夹杂,视线再度集中在散落的紫色水晶。梅菲斯特离去的背影久久浮现脑海,她感觉自己的心被什么紧紧揪起,甚至有冲动下床拦住他。漂亮的琉璃眸子缓缓闭上,她蜷起身子,将自己抱得很紧。玉笛安静地躺在书桌上,流动的绿光与水晶紫光相映,衬得安静的卧室更为静默。
轻盈的脚步声回荡在回廊,梅菲斯特停下脚步,回头深深望着那扇卧室房门。水晶灯勾勒出他完美的轮廓,此刻的梅菲斯特,狭长眼睛里蓄满忧伤。脑海中浮现那个星光浮动的夜晚,她站在维奇奥桥上俯视河水:“一个高居圣堂,一个栖身地狱,还有比这更绝望的事情吗?”
是的,没有比这更绝望的事情。神与魔只一步之遥,而神与魔的立场却是水火不容。她是神,而他已判神成魔。正如最初他怀疑她的初衷甚至身份,现在的她怀疑他别有用心,一切都是定数。梅菲斯特倚在墙上,笑容依旧是那样温柔,眼中却满是悲凉。
“陛下,你这又是何苦?我听说,她是你圣堂上的养女。”但他林手捧羊皮古书,一身红色长袍换成灰白色风衣,蓝中带黑的眸子怜悯地望着梅菲斯特,罂粟花般妖冶的面容收敛了平时的调笑,竟有几分严肃,“归墟城与地狱素无过节,为何一定要走到这个境地,坦言不就可以了吗?或许还可以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梅菲斯特回视,狭长黑眸水波潋滟,遮掩眸底那深沉的悲凉:“但他林,你不懂。即使是现在说了,她未必就会相信。信了,最终也是更多的伤心,毕竟,我背叛了父神,违逆了秩序。”
“她一直在找你。”
他摇摇头:“我们已然站在两个立场,与其让她知道真相,不如就当做个陌生人。”耀眼的金发在灯光中逐渐变化,化为纯粹的黑色。梅菲斯特的身影在回廊上逐渐模糊,轻柔的声音飘荡着:“但他林,好好照顾她。”
梅菲斯特的身影消灾回廊,但他林幽幽叹出一口气。阿加雷斯的预言缠绕在他的心头,而方才他所见的梅菲斯特,眼底不再是平日里温柔中带着坚定的神情,有的仅仅是无尽的忧伤和悲凉。这一切全然因为清弦,不由地,他感觉有一阵冰冷自脚底蹿起。如若,这就是耶和华所布的局,那是多么可怕。而这一个陷阱,即使梅菲斯特知道恐怕也会义无反顾地跳下去。
而在此时,客房的门被打开。清弦赤着脚站在门边,望见的却是楼梯口手捧羊皮古书的但他林,微微一愣:“梅菲斯特呢?”
“他走了。”她还是追出来了,可惜,迟了。
“走了。”清弦紧紧握着门把手,漂亮的琉璃眼睛微微一暗,随即秀雅的面容浮起自嘲的笑容,“我倒是没想到他走得如此快,如此干脆。”明明是想甩开他,避免卷入地狱不必要的纷争,为什么还是希望打开门能够看到他?
“你和他没有什么关系,小妹妹既然都不要他了,为什么就不能走得快,走得干脆?”但他林缓步走向清弦,蓝中带黑的眸底水波荡漾,罂粟花般的变容由方才的严肃转为平日的不正经,“呐,小妹妹不要梅菲斯特,可不可以考虑本公爵?论美貌,虽及不上他,但哄你开心定然比他要好。”
琉璃眸子一抬,清弦瞥了眼但他林,猛的关上房门。
这丫头的脾气还真不小。但他林摸摸被撞疼的鼻梁,转身离开。
清弦背靠着门,颓然地沿着房门下滑。她不明白,为什么此刻自己表现得如此脆弱?但他林说的不错,他不是她的谁,为什么不能走得那么干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