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膻味,很重的羊膻味,李瑾在混出清柳城的范围后迫不及待的脱下蛮子兵的衣服,游牧民族常年和牛羊群打交道,衣服上必不可少的沾满了羊膻味,闻得时间长了,让人难以忍受。
在路边看见一个或许是饿死的流民,李瑾就把他的破烂衣服换上。
清柳城南城的道路很通达,但李瑾不敢走,草原人一定会派斥候在这些道路上侦查,换了一条远路,李瑾终于绕开清柳城,出了清柳城直奔西南方向走,一路上已经很少看见流民了,战争让所有人都远离这片土地。
昌义县的位置在清柳城西南方向,但距离很远,已经出了上北郡范围,在应州的另一个郡,庆元郡。
走了三天,路过了三四个村子,无一例外的人烟稀少,村子里除了少量故土难离的老人们,几乎所有壮年男子都带着家人离开了上北郡。
“大爷,怎么村子里都没什么人?”每过一个村子,李瑾都会进去看看有没人家忘记带走的粮食,一路上除了黄土地,看不见一个活物,让李瑾背着的弓箭无用武之地。
终于要出清柳县的管辖范围,这个不知名的小村子是清柳县西南的最后一个村子,李瑾碰到了一个好心的老人。
老人又端上一碗热水,让李瑾就着面饼吃,缓缓坐下,叹口气“这不是蛮子打过来了,村里人就都跑了,我儿子他们也走了,都走咯,唉!”
李瑾费力咬一口发硬的面饼,鼓着腮帮子“您怎么不走?蛮子凶着呢!”
“我舍不得啊,祖辈在这活了不知道几辈子,这一走还能不能活着回来都不知道,我老了,没多长时间活头了,我宁愿死在这。”
老人转身又拿了几个面饼放到一个包裹里,笑着“我孙子也和你一般大,看着你我就觉得亲切,这里还有几个面饼,老头子吃不动,你都拿去吧,你说你要去昌义县找爹娘,道可不近,路上要小心,现在世道乱着哩!”
“谢谢大爷,等我找到爹娘一定回来看您!”李瑾毫不客气,一路上路途遥远,没吃的真的会死在半路。
又闲聊几句,李瑾急着赶路便拜别了老人,刚一出门,还没到村口,一阵熟悉的打鼓声从远处传来。
这是骑兵的马蹄声,李瑾在清柳城听的太多次,仔细一听还能隐约听见不远处飘来的草原语,他大惊失色,急忙退回老人家。
“蛮...蛮子来了!”李瑾吞口口水,慌乱道。
老人带李瑾来到后院,后院有一个地窖“你先躲里面,盖子上有栓,能反锁,等蛮子走了你再出来吧。”
“大爷,你也躲进来吧。”
老人摇头,掩上盖子。
漫长的一盏茶时间,李瑾在地窖里坐立不安,地窖隔音不错,李瑾只能隐约听到外面发出响声和说话声,但听不清是什么。
又过了一会,有人开始试图掀起地窖盖子,李瑾取下弓箭,上铉拉弓对准地窖口,几次猛烈的敲打下,木质的地窖盖轰然破碎,老人的脸出现在地窖口。
老人的脸上满是鲜血,脖颈处一道血痕不住的往外滴血,李瑾硬生生收住即将射出的三叉箭,愣住了。
一愣神的功夫,老人的尸体被拉开,两个高大的壮汉依次从地窖口跳下来。
羊膻味,又是该死的羊膻味,狭小的空间,弓箭已经发挥不了作用,李瑾的脑子飞速旋转着,上次谷顶的蛮子兵说他们是那个部落的来着?
“马罗部落,我是马罗部落的斥候,我有重要情报要禀报首领!”李瑾熟练的用草原语说着。
多拙劣的演技,他甚至控制不住因为紧张而发抖的手,但这两个蛮子兵似乎相信了,因为他们笑了。
李瑾也跟着笑起来,他现在才知道精通一门外语是多么的重要。
其中一个蛮子兵咧着大嘴笑了一会,指着李瑾对另一个说“快瞧,这个中原猴子说的草原话真标准!”
李瑾的武器被收缴了,不幸中的万幸,这一队蛮子兵急着回清柳城,他们并没有把李瑾绑在马屁股后面戏耍的想法,直接横着捆在马背上,朝清柳城飞驰。
被捆在马背上的李瑾,通过蛮子兵聊天的闲言闲语中知道,马罗部落在攻下清柳城的第二天下午就向东南方向继续掠夺上北郡的其他县城,他们的斥候是不可能出现在西南方向的,这次抓住他的是善特部落。
逃不脱的命运,李瑾又被带回清柳城,就这么几天的功夫,清柳城有了许多新的变化,先是城门上头多了几个装饰品,是几个模糊不清的人头,李瑾能依稀辨认出其中两个,一个是曾经的清柳城守将和士杰,和校尉,还有一个是曾经的清柳县县令大人,至于名字就不是李瑾这个升斗小民能知道的了。
城内一片狼藉,草原人显然没有想依托清柳城对中原大面积开战,守城措施没有做,兵力散漫,这次估计只是单纯的抢劫行为,抢夺财富和人口。
李瑾被扔到城外的奴隶集中营,一个没帐篷和任何遮挡物的平地,草原人用大木板在平地上围了几个大圈,几万个被抓来的中原人被分开,挤在这几个木板圈里面。
草原人甚至没有特意的安排看守,因为他们了解这些孱弱又胆小的中原平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又过了几天,每天期盼朝廷大军会来解救的百姓们终于绝望了,后来加入木板圈大家庭的就有应州军的士兵。
据他的消息来说,突破了清柳城防线的蛮子在上北郡如入无人之境,整个上北郡都快沦陷,应州军节节败退,朝廷已经在调昌州军和幽州军支援应州,但最多只能保住蛮子的肆虐不会波及到其他郡县,要想解救上北郡,希望很小。
上北郡的沦陷就在眼前,这群被围在木板里的奴隶,除了一头撞死在木板上,他们的结局也就只有去草原当奴隶了。
李瑾尝试联合大家的力量,冲出去,几万人一起暴乱,跑出去的肯定不在少数,可所有人都宁愿选择相信朝廷大军忽然大发神威来解救他们,都不愿意努力的拼一次,一个人是不可能冲出去的,李瑾只好放弃这个念头。
为了不让费力抓来的奴隶们全都饿死,草原大爷每天都会像喂猪猡一样,拿着十几袋硬的像石头一样的窝头,奋力撒到圆圈中间,然后和看戏一样,对抢食的中原人指指点点,大笑不止。
李瑾不想被人当成猴子,但更不想饿死,对比这些瘦的只剩皮包骨的家伙来说,李瑾天生神力,只要他看上的窝头,几乎没人敢和他抢,一拳就能打飞你怕不怕?
尚存一丝善良的李瑾一天只拿两个窝头,在能保证自己不会饿死的情况下,尽可能的给别人多一丝活下去的机会。
又是几天过去,或许是昌州和幽州的合军到了,又或许是草原人抢够了,他们的前军准备开拔,城外的帐篷已经被收起了,几千人组成的前军就在几大圈奴隶的注视下向草原移动。
就连老家都要派前军探路,可想而知天启可汗的谨慎,中军在前军出发后的半个时辰,也开始前进,奴隶们也是跟着中军一起走的。
草原适合养畜,牛羊马要多少有多少,所以草原人几乎是人人都会骑马,开十一路公交车的奴隶们是赶不上草原大爷的行程的,不断有人掉队或者累死在路边。
五天的行程,终于来到北原的深处,蔚蓝的天空,肥沃的草地,一顶顶高大坚固的帐篷,欢声笑语互相追逐的孩子们,还有骑马打猎炫耀自己成绩的汉子。
这里的一切,看上去都是那么美好,可惜这些东西不属于中原人,这里的中原人只是奴隶,他们被各个部落瓜分,李瑾是被善特部落的人抓住的,所以他被善特部要去了,毕竟李瑾是这群奴隶中为数不多看上去还算健壮的少年。
天启可汗的南貊部落居住在整片草原最肥沃的草地上,而善特部落作为南貊部的友好部落,他们的居住地就在临近南貊部西方的草地。
善特部有三万名骁勇的控铉之士,他们平常和牧民无异,但一旦战争开启,他们骑上战马,举起弯刀,就可以变成嗜血的恶狼,草原部落大多如此,他们没有常备的军队,部落中任何青壮年都是军人。
畜牧业是整个草原的主业,抓来的奴隶大多是被扔进牛羊圈或者马棚,和畜生同住,工资不要想,待遇基本和牛羊相同。
出生平凡,生活平凡的李瑾今年十五岁,他以前的理想是吃饱饭,现在的理想是活下去,如果可以,他还希望能再看见爹娘,他被分配到青青草原放羊队,获得了第一份异族的国有企业上班的机会。
中原永安二年,北方草原的束姬人部落大肆南侵,破城十余座,掳掠人口数万,从此数万中原百姓远离家乡,沦为草原人的奴隶,备受欺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