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军乘夜攻城,宋军也丝毫不惧,各种防御器械朝着城下星星点点的火光砸了下去。
对付远处的元军,有弓箭、弩机、轻型投石机。
对付正在攀爬的元军,有滚油、金汁、灰瓶、拍竿、滚石等等器械。
宋元攻守数十年,宋军绝大多数时间都趋于守势,对如何防御一座城池,可谓是登峰造极。
元军每上前十步,都要倒下许多尸体。
各族的元军士兵在督战队的驱赶下,咬紧牙关朝着城墙扑去,然后奋力抬着梯子向前冲锋。
在宋军的箭矢之下,一队队元军踩着地上坑坑洼洼的尸体,推着或者抬着盾车,慢吞吞的朝城墙这边靠了过来。
盾车,下面是四轮板车的形状,上面则是一面比门扇还大两倍的巨大木板,木板上累累挂着沙袋之类的东西,对箭矢、碎石、火箭都有很好的防御作用。
元军射手躲在盾车后面,拼命朝着城墙上射箭。
元军射手数量众多,城墙上防御的宋军弓弩手压力陡增,放箭的时候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而攻城的元军则大声呐喊欢呼,他们拼命顺着梯子和挠钩攀爬。
更有一些战力强悍的元军,双手拿着短锄头一般的弯钩,纯以臂力在城墙上徐徐攀登。
黑暗中,一名咬着弯刀的元军从城墙下冒出头来。
这名元军专门选了个没人的地方攀爬,他手中钩镰枪一般的短锄头砸在城墙上的时候,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在一片混乱中并不刺耳。
见身边没有宋军注意到他,那名元军猛士纵身跳上城头。
一登城,这名强悍的元军就挥舞三尺长的弯刀,将两名背对着他的宋军弓弩手砍死。
事发突然,城头上的宋军颇有些混乱,弓弩手们慌慌张张的向后退去,却跟背后的同袍挤成一团。
那名元军狞笑着挥舞弯刀,连续砍杀了四名弓弩手之后,被一名武胜营的豪杰打得口吐鲜血。
武胜营的宋军豪杰将那名元军高高举起,然后朝城墙下抛去。
黑暗中隐约传来“嗵”的一声闷响。
奋力登城的元军对这一幕似乎无动于衷,城墙下的尸体已经堆得有一人多高了,他们就索性踩着高高的尸体堆往上爬。
城墙上的宋军使出各种手段打击元军,那些奋力攀爬的各族元军,像是风中的枯叶一般坠落下来。
但宋军的伤亡也是不小,一名名死伤者,被同袍抬下城墙,堆放在附近的民宅里。
昏暗的光线中,不停有宋军将官大声招呼,一队队宋军士兵脚步匆匆的登上城墙,填补那些因为伤亡出现的漏洞。
这血腥的攻城战,消耗着宋元两军的士兵,榨取着两军最后的潜力。
此时此刻,即便是最懦弱的宋军将领,也说不出“投降”两个字。
因为已经没有什么投降可言了——元军在郢州伤亡三万人,按照鞑子的规矩,城破之后是永不封刀的。
正因如此,就算是受了重伤的宋军,也不会对元军有半点示弱。
时不时有宋军和元军士兵相互拥抱着,呐喊着从城头一起摔了下来……
城头上督战的宋军将领,还有城下观战的元军将领,都感到自己的心在滴血。
鏖战一直持续到子时,元军退下去修整了一个时辰,随即又调动了三个千人队,呐喊着朝郢州扑了过来。
郢州城坚固的城墙此时已千疮百孔,宋军的各种守城器械、箭矢,也消耗了十之七八。
在绝大多数两军交战的区域,宋军挥舞着刀剑,与元军展开近身厮杀。
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东边的天空中出现一抹如血的朝霞。
在微亮的晨曦中,一骑黄骠马缓缓从郢州西南方的树林中走了出来。
这匹黄骠马的身上满是汗水,马口边带着几丝白沫,看起来已经疲劳至极。
马背上的宋军骑兵脸上满是泥灰尘土,他心痛的弯腰摸了摸战马的脸颊,然后缓缓举起手中的兵器。
树林中,一匹又一匹的战马缓缓走出,马背上,宋军士兵头上的红缨,宛如林间一点点跳动的烽火。
人困马乏的宋军士兵停住脚步,纷纷回头看着缓缓出列的吕少将军。
吕仕道一共带了三匹战马出征,其中一匹已经快要脱力,胯下的这匹也好不到哪去。
反倒是专门给吕仕道背负方天画戟的那匹战马,力量还算充足。
吕仕道更换战马,他提着方天画戟向身后的士兵问道:“诸位同袍,你们怕不怕?”
跟着吕仕道匆匆赶来宋军,只有寥寥两百多骑。
两百名骑兵,在围困郢州的数万元军面前,就像个微不足道的虫蚁。
但宋军士兵面无惧色!
这一路行来,宋军士兵斩杀了不少元军,士气正旺。
那些从江陵逃走的元军,因为没有备马、没有粮草,跑出一百多里后便出现了很大的问题——战马倒毙、士兵饥渴、宋军围堵,逃出江陵的数千元军残兵像是阳光里的冰块,逐渐消融、逐渐变小。
宋军士兵兴高采烈的在后面奋力追杀。
以往,都是元军士兵追、宋军士兵逃,而这一次追杀与被追杀的对象颠倒过来,元军终于尝到了被人衔尾追杀的滋味。
宋军士兵大获全胜,一路收拢战马、砍杀元军士兵,而吕仕道带着两百多骑术还算精湛的宋军,昼夜兼程朝着郢州赶来。
皇天不负忠义之人,当吕仕道匆匆赶来,郢州城头依然还飘扬着宋军的旗帜。
但吕仕道看得出来,郢州城已到了危在旦夕的时刻。
城外的所有营寨,已经被夷为平地,数不清的尸体铺满了郢州城下的土地。
而远远望去,郢州城就像是一个血肉磨坊,无数蚂蚁一般的元军士兵正在向上攀爬。
而城头上人影绰绰,宋军士兵不知道是否箭矢已然用尽,正在和元军真刀真枪的厮杀。
任谁都看得出来,再不救援郢州,半个时辰之内城池就要被攻破。
面对吕仕道的问题,疲倦的宋军士兵集体抽刀,掌旗的亲兵更是高高举起了宋军战旗:“愿随将军陷阵!”
“好,那就随我来吧!”吕仕道大笑:“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方能显我大汉男儿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