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与普通士子党人的猛烈激进,朝中各方大佬皆是心照不宣的保持了沉默,一夜无话。
第二日一大早,育阳侯、尚书令、大长秋长乐卫尉曹节便召集了雒阳朝中有名有姓的权贵公卿,包括中常侍、黄门令王甫,高乡候、中常侍候览,还有中常侍赵忠,张让、段珪;再加上太尉李咸,司徒桥玄,司空来艳,光禄勋刘宽,大司农张济,太仆袁逢,大鸿胪袁隗,少府杨赐、太常唐珍、河南尹段熲……非高官显贵便是名族巨宦,可谓是整个大汉朝真正的掌权者了。
宦官自然是以曹节为尊,公卿之首却不是太尉李咸而是司徒桥玄,所谈之事除了国事之外,也就无外乎昨夜斗殴之事,甚至一开始的国事也只是算的上铺垫罢了,总之接下来之事,就不是可以从官方渠道所能获知得了。
“说起来,这般聚齐还是两个月前天子加冠之时,想不到此次竟然为了一些小儿辈!”果然,首先开口掌控局势之人乃是曹节。
“二位袁公,我倒是想问一下,”王甫双眼一咪,看去正在闭目养神的袁逢和举杯的袁隗数道:“昨晚之事,二位可能教我,究竟是蓄意谋划还是误打误撞?”
“王公统领内外,我又哪里称的上教你!”袁逢缓缓睁开眼,并未注视王甫,反而是看向了曹节说道:“袁绍等人还好,王公尽可以说是我蓄意谋划,难道越骑校尉等人还是我叫过去的不成!”
“此事应当是偶然为之,非是蓄意谋划!”太常唐珍身份最为尴尬,虽说是走正统士人而来,但其兄唐衡却是不折不扣的大阉宦,其子唐静这次又和曹破石等人厮混到一起,所以是最希望此事就此作罢,“依我看不过是两方多饮了些酒,一言不合,这才动起了手,想必是王公想多了!”
“可是据我所知,昨日先动手的可是袁绍兄弟,而且还是在一方无意争吵的前提下!”赵忠倒是唯恐天下不乱,抽空插了一嘴。
“是我妇翁马公的孙儿先动的手,”袁隗突然说道,“名为马钧,今年还是一个十三岁的童子,诸位不会以为是一个童子故意挑唆的吧!”
张济闻言开口道:“那马钧我也有所耳闻,自幼受季长公教导,胆略惊人,又有大志,乃是一块璞玉。与其说是一个童子挑唆,倒不如说少年心性,一时失了分寸!”
“正是,”杨赐竖起眉毛说道:“打架斗殴不过是少年心性,此乃常理,如何就扯的上筹谋暗画?即便是要‘动武’,也不会拿几个少年童子做法!”
话说到此处,其实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王甫等人此次,不过是确定此事是否有权贵党人在背后拨弄凤云,见当事人袁氏、杨氏皆是矢口否认,倒也无话可说,无外乎就是醉酒斗殴,还不至于引起这些大佬处理!
“罢了,”眼看众人将目光放在曹节身上,其人挥了挥手道:“天子即将大婚,诸位想必也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多生事端。若是诸位不满朝局,明年开春,不妨在做过一场!桥公,来公,李公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昏昏欲睡的李咸和来艳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又把目光放到了桥玄身上,后者叹了一口气道:“就以曹公的意思。不过袁绍、曹破石等人当街斗殴,扰乱市井,阻塞交通,万不可就此略过,我意给几人一些教训。不然日后,何以治乱天下!”
“喏。”坐在最后一直沉默的段熲,闻言躬身应道。
……
很快,雒阳令便做出了判决,袁绍、袁术、曹破石、王吉等人醉酒闹事、扰乱市井、斗殴不法,羁押狱中三日以作惩戒,另罚没每人万钱,以作楚馆以及无辜波折之人赔偿,所谓无辜之人也就是蔡邕了。
三日时光,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对于王朗、赵谦等人自当修身养性了,反正在哪读书不是读书,而且雒阳狱中反而格外清净,又有美酒佳肴、良朋好友;对于袁绍、马钧、曹操几人也是难得的时机,正好借此机会加深一下众人感情;但是对于袁术、王吉几人却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一日也是难熬!
而三日一到,自然是各自归家,临别之时百般不舍,约定时日,下次再聚,然后才是挥袖作别!
但后续之事却是远令众人不爽,回家之后耳提面命、再做惩戒自不用提。除此之外,人家段熲段大尹甫一上任,便被袁绍等人来了这么大一个下马威,心里自然不爽,第十卿超品大员河南尹不爽了,其他人自然也别想快活,因为严打来了!
话说,严打这种东西对袁绍、马钧等人也许作用不大,但是对于游侠儿、不良子影响还是很大的。再加上段熲武人作风,直接打杀了数十名不法游侠,尸体扔在褴车上,拉着绕雒阳城转了好几圈。整个雒阳周围再也见不到跑马斗狗、打架搏戏、赌钱赛车这种不法之事发生了,一些有活力社会团伙自然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连带着南门大街上都萧条了许多,无论是宛洛游侠儿还是外地士子,也都个个老实了起来。
“翁叔,些许小事何必劳你亲自来一趟!”蔡邕和马日磾坐在院中一株桑树之下,摆了一个几案,放着一些时令蔬果,二人就聊了起来。
至于马钧,只能饥肠辘辘的立在院中,垂首听训,不过马钧倒是挺佩服自家这位兄长,也许论能力手腕差了一些,但是论交际能力绝对不差,这不到哪都能跟名士饮酒畅聊,不过这蔡郎中在仕途上好像也是一个大扑街,跟人家袁逢兄弟的交际圈差了太远。
“伯喈,我知你为人大度,不会在意这些小事!”马日磾捋了捋胡须说道,“但此事是这顽儿有错在先,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向蔡公磕头致歉!”
马钧当日给了蔡邕一拳之事,终究还是没瞒过去,反正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马日磾耳中,出狱的第二日就被带着向蔡邕来赔罪了,其实也说不上赔罪,二人酒都喝了好几壶,这才想起来。
“小子无状,顶撞了蔡公,还请蔡公海涵,大人不计小人过!”马钧也没有那种非父母不跪的洁癖,看在这蔡邕四十来岁的份上,趴在地上恭恭敬敬的磕了个头。
“你这小子前半句还好好的,后面怎么乱说话,我何时成了你的大人?”蔡邕笑得更开心了,“要知道大人也只能称呼父母师长,可不是随意才能乱用的!说来,你也是我这么多年难得一见的俊逸子弟……”
“多谢蔡公夸奖,”马钧再次俯身而拜,打断说道“是小子失言了,蔡公,我知道您喜欢秦楼的秋白露,此次特意拉了几坛,向您赔罪!”
“噢,怎的不早说,快带我看看!”也不知是真的听到秋白露忘乎所以,还是故意遮去尴尬,总之成功转移了话题。
“啪啪”马钧一拍手,果然见陈松等人一人抱着一大坛酒从影壁后面转来,蔡邕也顾不得穿鞋,走上前去,掀开酒封,细细的闻了许久。
“果然是秋白露,”蔡邕接过一坛,轻轻抱起放在地上,“你是如何弄来这么多美酒,我记得秦楼那边一次也最多只售十斗?”
“不瞒蔡公,秦楼乃是家母所经营,所以以后蔡公要饮酒,只需要打声招呼,便会差人送过来!”
“想不到秦楼竟是你家的,”蔡邕忍不住多问了一句,“那岂不是说对面楚馆也是你家的?”
“些许商贾之事,倒是让伯喈笑话了!”马日磾摇头失笑道。
“翁叔,你瞒的我好苦啊!罢了,只要有好酒饮来便可,说来朝中不知有多少公卿也是好饮之人,倒是对这辛辣美酒垂涎三尺,不想是你家酿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秋白露倒是不妨每家府上赠上两坛,也省的招人惦记。
……
从蔡邕家出来之后,不出三四日几乎整个雒阳上了档次的家族官宦之处都收到了一坛秋白露,便是曹节哪里都没少,一时传为美谈。
闻之此事,众人自然痛宰了马钧一顿,言称美酒要紧着自家兄弟先来。
然后袁绍便宣布决定出仕了,在然后出仕的风声一放出去,便被太尉府直接拜为了郎,也就是举了孝廉之后补的那个,和马钧乡人韦端成了同僚。
在之后不到一旬,袁逢兄弟决定为袁绍加冠,加冠礼邀请了雒中所有的名门贵卿,排场也就比天子的差了一点。马钧自然也去了,只是年岁、名声太小,连堂中都未进入,搬了个矮凳站在院子里远远的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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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曰:晚来无计障风饕,美酒十千价未高。成败两奁供夜战,醉醒一斗付春醪。
流杯指日重修禊,琢句如公可命骚。多谢故人乐宾客,清欢十倍胜绨袍。